章青砚回青芦馆休息,并再次告诫女儿:“册皇太子妃的诏书只是太子大婚的第一步,下面要经过三个多月的仪礼学习时间,然后才正式行册太子妃礼。以后,你要少出府门,直到大婚后,爹爹就无权管束你了。”
章青砚看着父亲的身影,刚见他行来时如蛟龙似跃虎,比之前像年轻了十岁。她将嫁的是皇太子,换句话说父亲离做国丈的日子不远了。他多年的心愿实现,怎不神清气爽。
“父亲!”她忍不住唤道。
已经转头要走的章令潜回过身来,看见十米以外的女儿正扶住门框望着他,不由皱起眉头,犹豫一下,示意仆从和霄环离开,然后朝女儿走近。
待父亲走到跟前,章青砚咬牙问:“父亲,就这样将女儿嫁了么?”
章令潜登时眉根深钳,“此话怎讲?多少人梦寐以求嫁给太子——你还不愿意?”
“女儿不愿意,更不愿意嫁给太子。”
“你从来没有与爹爹说过啊。”章令潜笑道,“从爹爹到京赴任,做了中书令后,常带你出入皇家各种庆典,为父也告诉过你,你也不反对。为何今日说出这样的话?”
她语噎。她向来未曾逆过父意,且说她不喜欢皇家子弟,为何对陈鉴情有独钟?纠结的不过是来自于内心那点情感就这样被人生生掐灭的不甘吧。
于是,她哽住咽喉,不知如何争辩,想了许久,才道:“女儿有幸生于富贵之家,但性甘淡泊,不羡禁苑深宫钟鸣鼎食,只愿作林中弱木独自枯荣,日常睹窗前冷月自得其中,处幽旷清寂之境,隔绝荣华富贵之场,心胸才觉朗然坦然。如若嫁入东宫,必将和权势不可分割。父亲身在官场,也被官场桎梏,所以这更不是女儿所愿,女儿只想嫁一不闻权术、能平淡终老的人。父亲为章家要为女儿谋成太子妃,不顾女儿的幸福么?”
她这话说得重了些,章令潜也不生气,只道:“所以你喜欢楚王。”
“是。女儿生逢知音,他做不做皇帝根本不重要。天下就一位皇帝,不当皇帝,王侯将相,可当一贤臣,凡夫俗子,可做一闲人。现在父亲得陛下倚重,仕途顺畅,有望功垂竹帛,女儿嫁不嫁太子,也没有什么影响啊。”
“不可相提并论!自古皇权至上,所有臣子公侯的荣耀全是天子赐予,只有天子才最值得敬仰。楚王不愿做太子,就违背了事理伦常,更是他胸无大志。试问几人不爱权贵荣华,求得人上人。”
“父亲也听说过本朝皇家宗室襄王的故事,当初他让位给当今陛下,后来获得尊重,荣华安逸一生,如今其子益南王也与世无争,清闲自得,不是很好吗?现在您将女儿嫁进东宫,等与推于炭火之上。先前故太子就是一个例子,难道父亲没有后顾之忧?”
“你怎说出如此荒唐的话?”章令潜这才拂眉生怒,“这种话千万说不得!”
看到父亲动怒,章青砚也觉说重了,可这是事实,本朝以来皇子、宗亲争权夺位屡见不鲜,襄王让贤实则因自身能力有限才不做皇帝,当初若是他有吴太后的势力做依靠,与当今圣上争皇位也有可能。益南王不过受襄王的影响,才这般趋避权势。在过去的数十年,皇位、皇储之争从未断过,将来会不会继续下去,朝野内外也能看出一些苗头。
章令潜觉得女儿有远见卓识,但她今日这席话却不中他所听,于是淳淳教诲:“成大事者不能瞻前顾后,否则就是杞人忧天,一事无成。当年襄王让位给陛下也是形势所迫,你以为有几人会在皇权面前不心动?所谓的不心动全是身不由己。楚王不愿做太子,自有他的难处。纪悦妃的故事你听过么?为父不加赘述。现任太子出生名门,做事隐忍大度、谋略通达,是帝王之才。据为父所知,李氏一族这些年和尚书省长官尚书令崔沪水,中书省中书侍郎吴春舫,京兆尹、御史大夫郭东定都有来往,还有清王隆暗中照顾太子,才有今日的太子。”又道,“为父早知太子钟情于你,但囿于过去的处境没求赐婚,如今储位已定,他又选你为太子妃,也是很用心待你了。”
章青砚听到父亲最后一句话,不由怔了。朝廷里派系之争难掩耳目,君王反对、臣子间相互诋毁也阻挡不了人性里的自私,想必这次权利争夺也不是一方势力能一蹴而就,往往获得胜利的一方必是潜谋许久。陈询看上去儒雅自闲、无情无绪,东宫、姻缘,他定也是早做好准备的……
只是,陈询再倾心于她,她对他却无意,到底不是两情相悦,她又怎甘心?便道:“父亲,太子如何睿智、待我如何,女儿不想知,女儿终究不喜欢他。自小您说会尊重女儿的选择,可临了你还是为了权势,不为女儿着想,难道章氏的荣耀,要全部寄托在女儿一人身上?眼下父亲官运亨通,哥哥仕途飞黄腾达,弟弟如今也留在尚武苑历练,还有其他族兄族弟在朝为官,他们个个顶天立地、潜修仕道,日后必能荣耀章氏,只女儿区区一女子,能又多少能耐。”
“你做了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谁说你只是区区一女子。”章令潜很不喜欢听到这些说词,“京中多少官宦希望有女嫁入皇家,爹爹为了你也要早日谋划。不争不夺才是自毁前程。太子年轻出众,配你天造地合,更何况还有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