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询获知皇帝龙体欠安,是在滞留谷镇的十日后,那时他正在探望因伤卧榻不起的蒙承偬,在此之前,陈询收到趾檀国君派使臣送来的求和书,也早早派人送往越州呈报御前。
趾檀的求和书预示此次南征结束,于是不久军中数次传出回师的骚动。但只要陈询不下令,谁也不敢移动半步,不满在营中散开,着实让张晁恼火,好在齐斐扬劝住,要不他早与几位军官打架了。
提到眼前的局面,端坐在榻沿边的陈询仍不急,反而笑道:“我身边的人,文数斐扬,武有张晁,只有我取其中而得益彰。他们没日没夜为我挡着,也真难为他们了。”
听到陈询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蒙承偬心领神会,也更加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正要开口劝他早日班师面圣,却又听陈询将趾檀国求和书详细叙说一遍。
“我还担心那趾檀国王是不是佯装赢弱,如今看来,确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日后你回到南罗,也知如何应对了。”陈询说着,又想起令人又爱又恨的李由独,忍不住说道,“从头至尾,李由独都在左右逢源,也没落得好处,几月的折腾还是守着一个峰塘林西。他现在装愚耍泼,又派人来探视你,更是将趾檀国得罪够了。说他会工于心计也不见得,说他弄巧成拙成全了我,那才是真的。”言罢,袍袖向后用力拂甩,一阵劲风卷起书案上的纸笺,发出“沙沙”声。
他下意识寻声望去,看到一张写满字迹的纸,不由凝神细读,原来是首诗。
“此乃蒙承兄所作?”
已度过最严重疼痛期的蒙承偬,尚有几分疲倦,从陈询来了,他的脸上殊无萎靡,却添了喜色。
“日前,听到侍卫们在帐外说起各自的家事,我便写了几句。”
“未写诗名,可有想好的?”
“未曾。你为我拟一个。”
陈询又默默念两遍,才道,“题目可为《夜当归》。”忽生伤感,“我第一次这样久离开京城府门,虽然在上阳、越州无亲人,也对故土存着思念,何况他们这些离家去国的将士,跟着我出来有大半载,思乡之情不言于表。”
“出家离家,本是人生一憾事,他们滞留在此有一个月。这几日我想了想,你将我留在这里养伤,率领他们尽快回去吧。”
“此话说不得。我留你在此怎会放心,更何况不回去也有我的道理。”陈询伸掌按了按他的手面,安慰道,“离宫里已有人以此来中伤我,我现在回去是心虚。”
“可你再留十天半月,那些中伤你的人越多。”
“你常说,物极必反。最坏的时候往往是最沉不住气的时候,既然外面的风声坏到这份上,何不让它再坏些,到那时也许真的峰回路转。”
“素来你与我交好,过去无人在意,是你不受关注,如今却不同了,你若是打了胜仗只为社稷安泰不求其他,延缓回师尚无人在意,可你明明知道,现在围绕在你君父身边的臣工,有半数人正提议你为皇太子,还有半数人对你虎视眈眈,你不怕对你示好的人说你只懂念旧情却不懂时务,从而对你失望,也不怕与你敌对的人胡诌说你与我之间另有阴谋有异心。”
陈询笑道:“你是知道我的,在领兵之前只是翰林院的著作郎,参与编修《大鄣律》,献过一本《山水志》,其他毫无长处。尽管此战中因为《山水志》得到一点便宜,使我能熟谙南罗与趾檀的地貌与人情,又利用李由独的贪婪和对你的敬重,就没费多少兵卒打了胜仗。我以为南征纯粹是君父的无奈之举,所以在我领军前君父已有安排,也知道我的能耐。而且在离宫我无亲无故,凭手中的兵力能发起异谋?依我之见,君父的身体有恙,他老人家心烦意乱,且不说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使他反感,就算在君父康健时,也容不得外臣干预家事。”
“你说得也对,立储是国事更是家事。只是你君父的一片苦心,到底被楚王辜负了。”蒙承偬叹道,“纪悦妃在楚王幼年时就教导偏颇,以至他全无权利之心。若是纪悦妃就此真的只要他做个闲散的王也罢了,如果是权宜之计,只要皇帝建在,你当了太子也免不得多个烦恼。”
陈询喟叹:“从我记事起,后宫中就悦母妃待人最诚和,看上去也不喜争权夺利。若不是这一仗,你从你母亲那里得来她的身世,我也不会以为她是个权利心重的人。没想到蒙承倥一死,就有人为了求荣反而来投奔你,又将悦母妃与蒙承倥来往的事说出来。我听了深为震惊。君父宠爱二十多年的人原来尚有野心,无怪乎元老们对她生出戒心。好在她从进宫后,从头至尾都无一个臣工愿与她亲近,她更聪明得很,有心也不显露。如今想争一回却失算了,也让人看出她的不简单,如她机敏日后便不会再起事端。”
说到这里,陈询有些不忍,“无论如何,悦母妃待我之恩不会忘,九弟与我的手足情也不能忘。”
“你重情重义,虽好,却与你愿想相悖。我刚才说了那样多,你怎还不醒悟呢,还与我说了很多题外话。”
“你不必再劝我,我思虑的比你多。如今南罗王庭一半呼声是要迎你回去,一般是质疑你的人品。只怪那日在运南城下我没护好你,否则你也不要留在这里养伤至今。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