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日,申末时分,崔沪水与郭东定一起到离宫礼部尚书府邸。
他二人一起前来,储能不明就里,只诺诺道:“黔宁公,长平侯,何劳亲临鄙府,真是折煞下官了。”
崔沪水开门见山:“有一些内务烦劳储尚书。”
储能想这二人向来对他不胜热心,甚至曾阻碍过他升迁,以致在礼部待了近二十年还不挪位,后来想依附章令潜又不受待见,现在才转而依仗袁党,得了一个卫侯头衔,今天他二人突然来找他,到底卖的什么药?嘴上却道:“只要事关朝廷,黔宁公、长平侯只管吩咐,下官在所不辞。”
崔沪水深知他心里有梗,这官场上的说辞只在表面。他今日就想试探储能,于是直言不讳道:“老夫与长平候想让储尚书在御前建言,穆王询是未婚皇子中年纪最长的,年初行过冠礼,纳妃不能再拖了。”
“哦,是为穆王择妃——”储能恳言,“二位大人,此事乃下官职责所在,何劳二位亲来鄙府,派个人嘱咐一声便是。”
郭东定道:“储尚书过谦。礼部为六部之一,皇子选妃要慎重对待啊。储尚书清楚,礼部再不受理年过弱冠的皇子婚事,这于礼制不合,也是疏以殆政。”
看着郭东定严肃面孔,储能笑道:“肯定要慎重对待。丽妃娘娘那里还有几位适婚女子的庚帖,娘娘已召下官面谈过几次,下官正在甄选中。”
“哦,那储大人甄选得如何?”崔沪水问。
“下官想,李氏是穆王的外祖家,李家一位姑娘可与穆王结中表亲。”
“李家虽是望族,但并无官衔,皇子择正妃岂能不看出生。李家姑娘最多是皇子的侧妃。这个道理储尚书应该懂得。宫里说有官衔的官吏,现在只有章相的女儿、司马将军的女儿以及鸿卢寺卿的女儿在择妃名册里,司马家的姑娘和鸿卢寺卿的姑娘都是悦妃娘娘看中的,就不必说了,剩下章家的姑娘,储尚书以为配给穆王如何?”
储能不由看了崔沪水一眼,这位朝廷最有威望的元老重臣,过去十年对殷贵妃存有旧怨,暗中多次维护故太子理,只可惜故太子理命运不济终是死于皇储之争,如今立新太子是朝廷第一等大事,他今日与郭东定亲自来见他必不寻常,且只提到穆王询,可以预见随着南罗战事爆发,一场国本之争也要爆发,只是这一次并不像十年前那样君臣之间缺乏理性,皇帝与重臣都在迂回地表明各自的立场。
比如这几日,以推选楚王为南征大元帅的袁党,不知为何卯足一股拗劲儿,一日几份奏章送到御前,与推选穆王为南征大元帅的元老派系唱起对台戏,这番博弈虽无血腥气,却比正面厮杀还过之尤及。最让储能气愤的是,章令潜一声不响居然能让元老派系为他女儿的婚事操心,这也表明了不涉及党争的中书令,明显将天平倾向元老大臣。这也难怪,袁辅政处心积虑要挤掉章令潜坐上首席宰相位置,章氏不得不寻求依靠。
“如此说来,这真是天造地合。下官会记住二位大人的嘱咐,明日就让司天台为穆王和章姑娘卜一下生辰八字。“储能咽吞唾沫干笑道,“下官一入朝廷就在礼部,后忝居礼部尚书十年,何德何能受二位大人如此看重。”
这话有责问崔、郭二人的意思。崔沪水面淡如水,道:“储大人心有怨气,老夫心底明白。老夫今日前来,也想告诉储大人一句话,如今朝中袁党横行,三省六部中也就礼部最干净,倘使让储大人置身袁党中,储大人能安之若素?”
这话听得储能心虚,不免舌苔哽噎,过了半晌才佯作激愤道:“下官侍君三十年,别无长处,只有一颗忠心。从袁党横行朝野以来,老夫内心实在厌恶得紧。今日当着二位大人的面,下官也说几句心底话。十年前外传楚王不是陛下亲生,陛下宁愿将散播谣传的人处死,也不会疑心悦妃。就算后来屈从廷臣和舆论压力立了故太子理,可十年后陛下依然借助打压门阀之力废了太子,如今再议立太子,陛下是要改立楚王。二十年来陛下未曾改变初衷,臣子再有阻拦恐也是于事无补。”
储能处处讲出自己左右为难的处境,用以掩饰自己与袁党为伍的事实,更将眼下的局势毫不避讳地全部说出来。
崔沪水听了暗暗冷笑。原来那些每日往御前送奏章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储能这样暗地里投靠了袁党、却要装作义愤填膺的人。
郭东定故意点头道:“储大人所言极是。当日故太子在明狱殒命前,东定曾觐见陛下请求放了故太子,可没多久故太子就在狱中亡故,便想是不是东定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使故太子自杀,此后东定再也不想劝谏陛下了。如今要对南罗用兵,陛却执意以楚王为大元帅才肯发兵,已引起军心不稳。可知几批大军连续前往谷镇,每日多少军资粮草耗费,那潍水河和鲁江渠开挖每日花出的钱银更是不计其数,户部已多次在朝堂上谈起资耗,甚是忧心。”
郭东定又道:“前些日子吴王殿下被囚禁,不久就有很多人御前举荐薛王殿下为督军,吴王府里就有人到薛王府里闹事,说薛王故意陷害了吴王,甚至出现谩骂斗殴的事。东定作为御史大夫,不愿见到这种局面,可皇子间的龃龉岂是我这个外臣能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