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数声鸦雀啼鸣,天地似乎进入沉睡,了无半分人息。
先从车上下来的宣益公主在地上站稳后,举眉远望黄昏下蝴蝶池上粼粼水光,说道:“此时大臣们还都在越政阁御前议事,后宫妃嫔、臣眷们也多不出来,所以今日这里难得安静。”
章青砚也掀帘下车,“今日月中时,秋高气爽,往年此时来这里真的热闹非凡。今日这番景象的确出乎意料。”
宣益公主拉住她的手笑道:“九哥打听好了,要不怎么会这时在这里约你。”
她们提裙并肩朝阙泉崖上的云霓阁爬去。云霓阁是一六角小亭,由片石山房组成,西有石阶婉转通往楼廊,面崖背水,周围树木苁蓉,崖壁奇峻。东面有一四面船厅,单檐歇山式,带回廊,这回廊绕着山水绵延一千多米形成一道曲折蜿蜒的复道廊道,左右分流,高低勾搭,参差蜿蜒,妙趣横生,衔山环水绕着云霓阁铺建,上有盘山蹬道,下有空谷相遇,水绕山谷,复道廊中夹有一个半月台,是个一年四季赏月的好地方。
“九哥说朝议后他还要在越政阁听父皇宣讲,估计到戌时末才来。待会儿童心领内侍送来晚膳,你我就在这里边用膳边等吧。” 宣益公主依着云霓阁,走上前为章青砚拉了拉披风,“山顶寒凉,你要当心身体!否则,待会儿九哥来了,怪我没有照看好你。”
青砚暗想陈鉴向来不问朝政,今日怎会去参加朝议和听圣上宣讲?
陈鉴来的时候,十九日缺圆的月亮正上树梢头,数盏灯笼照着阙泉崖的甬道,层层往上蜿蜒,直与清灰的天空相连。
荃葙等人早被宣益公主带到阙泉崖另一处的蝴蝶厅里玩掷骰子,只留下他俩在云霓阁里。
云霓阁四壁留有悬挂灯笼的铜勾,此时,阁里有六盏水红椭圆宫灯一齐点亮,映照得云霓阁内壁一片粉黄色。
灯光下,章青砚的一双眼睛像水晶般澄澈,琼鼻秀挺,薄唇微扬,色淡如烟,一绺黑发盘着惯常的歪髻,星星点点的碎饰和菊簪斜插其上,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裹着曼妙纤细身段,脚穿纤如绫殷的彩帛缦成履,通身甚是雅淡绝俗。
陈鉴一来就上前拉住她柔软细腻、糯糯生滑的双手,痴痴看着她,许久许久,才抬眼看了看阁里的灯火。
“月下点灯,纯属画蛇添足。”他忽然道,似调侃,也是实话,又听他笑道:“若无这些灯,我也看不清你的脸——被我看见了,我更加定心了。”
他是在告诉她,他对她心底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如她懂得他的心思一样,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如此时相对无言却彼此明了。
一股欢喜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将她拉入怀里,等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更觉得心满意足。
他对她的喜欢不能用时间来衡量——有人见了无数次还无动于衷,有的人见一面就牵肠挂肚。那日在碧霄山庄他们已相互表明了心迹,后来在京中又私底下见过两回,但每次都是匆匆而别,只有今日可以完全不顾其他待在一起,今日也完全可以像普通恋人讲一些情话——可他从来没有如此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觉得说句话也是浪费时间——有时候,静默也是一种惊天的告白。
章青砚身体不由轻轻晃了晃。正要说话,一双手掌已紧紧覆在她的双肩上。她心底颤动,身体反而不动了。
他的呼吸有点紊乱,只极力克制着,可哪里克制得了,鬼使神差地将脸庞低下去,鼻翼触碰到她的发丝,一低眼,看清她发髻上的那只菊簪,淡雅的色泽和她的气质非常吻合,秋风拂眉,幽幽的清香萦绕鼻翼,分不清是桂花香还是她的体香。
“你刚才是故意的。”他没头没脑地嘟囔。
章青砚不懂,闭了闭眼睛,“唔!……故意?”
陈鉴低下头,将鼻子移近她的发丝轻啜,“你刚才……是故意的。”
章青砚觉得好笑,动一下就是故意的?他真会无理取闹。睁开眼睛想挣脱他的怀抱,他的手臂却用力,她撼不动,也不愿就此作罢,只管寻空隙挣扎,缠在手臂上的披帛,在月光下和灯光下也褶皱起曼妙的光影。
“嘘!”陈鉴双臂搂得更紧,“别动,你再动,我就要犯错了……”
章青砚第一次听到他说没正经的话,想起先前听人说他风流,不由噎住咽喉,吓得不敢动。
陈鉴感觉到她身体僵硬,知道自己刚才的玩笑奏效,忍不住暗洒,很享受这样抱着她——如果一直这要抱下去真好。古语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2),不过如此。
过了良久,他低声道:“厌厌良人,秩秩德音。青砚,以后,我只要你陪着我!”他说着话,像嗡嗡蚊翼,鼻息细细地吹拂她的脸颊,异常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