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扫视云霓阁内,四壁秋虫夜语,一点残灯斜照,这寂静的山水间,琼枝玉树相倚,那风一阵紧是一阵扑在窗棂上,卷起一团乌云在天空踉踉跄跄,只一刹,月光又暗淡了。
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充塞鼻盈,使得章青砚眼花耳热。情若生起,连动弹的本能也消失殆尽,耳边只听到秋虫的唧唧声,正弥缠秋风,时远时近。
忽然听他低喃:“我的话,都是真的!”
说着,他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见她仍闭着眼,又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眉毛,慢慢的,慢慢的,情不自禁将嘴唇凑近她耳边,“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那日在鄣宜谷,我一直在找你,没找到,但我下定决心——现在,秋风抚我意, 只为换卿心。要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的眼睛,就知我的心……”
章青砚想如果告诉他,公主大婚那天晚上他们偶遇,她就对他有了心思,或者对他说,在鄣宜谷她也曾追着他的琴声走了许多山路,渴望与他相遇,他大概会耻笑她。
他甚是享受这份难得的寂寞,心口徒然生出地久天长的念头,而她则干脆将面孔埋入他的怀里,就不睁眼看他,只将双手漫漫圈上他的腰骨,虽然很轻,很轻,却使陈鉴格外震撼,心底“腾”地一下泛起一股莫名的酥痒,居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脸吻她的唇,她并未拒绝……他欢喜到极致——他太快乐了——大概天底下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他爱上她,恰巧她也爱他……
他们偎依坐在云霓阁的排栏上,一扇窗户开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两盏灯烛尽灭。天上的乌云又散了,像一缕魂魄,只在阙泉崖顶滞留片刻,余下的月光淡淡的,倾覆在最后一波盛开的桂花树下,俯看暮色中的蝴蝶池畔,隐隐约约的,水上罗烟翠,空堤一岸平。
“有件事要告诉你。”陈鉴突然正色道。
章青砚只“唔”了一下,算是应承。
“今日朝会上,门下侍中袁辅政当庭提出封为我为大元帅,去巨渡郡统领对南罗作战。”
“啊?”章青砚心头一紧,抬头看他:“你答应了么?”她问得急切,没细想这等大事不是答应不答应这样简单,而是皇帝是否下了明诏。
陈鉴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好奇:“你希望我去打仗么?”
“不希望。可陛下让你去,想来你也不会拒绝。”
父亲一直希望她嫁给皇储,在家中说过几回这次对南罗作战的大元帅如果是皇子,这位皇子可以确定就是未来太子人选。陈鉴若被封为大元帅,只如了父亲的愿,是否如了自己的愿,只有自己知道。
陈鉴伸手轻轻拢了拢她的肩头,道:“当时父皇还未发表意见,那些老臣就开始一致反对。我早有预料,更不愿去,所以在朝会上就推辞了。”停了一下又道,“父皇未置可否,所以后来你父亲提到潍水河大典,那些会审时度势的大臣也都转过了话题。”
“我爹爹,可对你发表过一言半语?”
“未曾。”陈鉴想了想,“朝会上我只听到你父亲谈渠务,其他未涉半句。”
章青砚回想起父亲在家中对陈鉴的评价,父亲并不看好他,又不想对他说起父亲对他的看法,现在听他如是说,只问:“你真不愿去?——你知道,这次出征的大元帅非比寻常。”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愿。”陈鉴笑了笑,“我只想得灵州封地,去那里逍遥一生——你可愿陪我?”
“你当真不要做太子?”她仍不确定,或许是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不愿。这也是我母妃的心愿。”
“你母妃的心愿?”她喃喃复语。想起那日拜见纪悦妃的情形,满面云淡风轻的纪悦妃,初一看确是寡欲无求,可她为陈鉴讨要的封地灵州,是本朝最富庶的地方。如果说那是她的故乡,日后希望儿子回到她的故乡,也说得过去,可世人都知道,灵州也是她与陈兆霖生离死别的地方,那些看似落入前尘往事中的过去,早又在东宫缺位的今天被人们谈起。在家中她母亲与嫂嫂偶尔也会说到,是因为她们皆知晓她对陈鉴别有心思。但这些或真或假的过往,终究不是个准数,也因不是个准数,才使得人津津乐道。比如,有人说,楚王鉴有时积极参与一些政务,却刻意避谈东宫,好像是因为他母亲不愿他当太子,他历来恪守孝道,只好听从母亲的。言下之意,楚王鉴并非真的对储位不屑……也有人说,纪悦妃并不是对东宫不为所动,因为她势单力薄,只能装作不闻权力……
“在想什么?”见她垂首发愣,陈鉴拉了拉她的手。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如果日后你因为放弃东宫失去你想要的,你会后悔么?”
陈鉴没想到她问这个,不由大笑:“这世间,还没有楚王我得不到的。”
他这话颇为自负。以他现在的地位,确是还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章青砚不这样想,她是女子,可父兄浸淫官场多年,她自幼耳闻目睹人生几多沉浮,人事百变莫测,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从来得与失如影随形。
“我说的是实话。也许有一天,你发现你今日放弃的,却不能换回你想要的,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她问得郑重,陈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