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下定决心断了她的心思,只由着她去,再说第三轮即将开赛,他需要凝神静气,无暇顾及其他。
章青砚坐在锦绸靠椅上看着墨玉池中央整齐排列的龙舟。因和陈询见过几次便熟悉他的形容,多看了几眼后觉在他身侧一个人影似曾熟悉却想不起来,忍不住问荃葙:“你看,排在第——六队为首的那人是谁?”
荃葙举手遮眉仔细瞅了一会儿,摇摇头,“看不清楚,太远了。”
“是太远了——”青砚轻声自语。
坐在一边的宣益公主接上她的话,“他是九哥。”
章青砚一听,“哦!”了一声,忙转开目光不再言语。宣益公主看一眼章青砚,想说什么,奈何葛紫歆在一旁坐便忍住了。
鸣翠岛上隐隐有乐声升起,起初似乳莺归巢,喃喃私语,余音袅袅,随后一声行云流水婉转飘来,响彻天空,墨廊和储乐亭上乐队立即抚掌击节,接住鸣翠岛上的乐声继续演奏,筚篥、羯鼓声荡气回肠,穿山越水,震碎长空,约一刻时乐声缓缓停止,过了一会儿,从延乐宫和墨玉池交汇处,有密稠紧凑的锣鼓声响起,渐渐越来越大,淹没了周围一切嘈杂声音,给人气势恢宏感。
最后一轮比赛开始,清脆的铜锣声,嘈杂的呐喊声和着龙舟上咚咚锵锵的牛鼓声,如雷滚动、似山砰裂。只见锣鼓手坐在龙舟前端,一声声号子,一锤锤鼓点,时急时舒,时高时低。桡手们听令于舵手,挥桡划桨,船头劈开水面,掀起一波波如雪的浪花。招子手稳立舟尾,眼观八方,把舵定航,一副胜券在握的智者风范,整个一副“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的图画。
因每年端阳都举行比赛,熟悉的人远远听着那鼓点的节奏,便知赛事进展到什么程度。“咚咚咚咚锵”是江上闲游,“咚咚锵,咚咚锵”是初赛小试锋芒,如果听那锣鼓点子“咚锵、咚锵、咚锵”越来越急促,和着两岸呐喊震天撼地,定是决赛进入最后的冲刺……此时观者心都悬起,看十条龙舟劈江斩浪,直击波神南冠,呐喊声,欢呼声随即响彻水空。有在欢腾时被挤在别人身后的人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伸长脑袋左顾右盼、上蹿下跳,等发现一番折腾后一个个后脑勺还杵在面前,不由无可奈何地唉声叹气。
墨玉池边的吊脚楼上,皇帝、后妃领一干大臣、皇族和命妇等避开喧闹的人群居高观赛。吊脚楼紧邻墨廊,是五月初五时观看龙舟赛临时搭建的,全用木材和金属构造而成。站在吊脚楼上不用受拥挤之苦,且能把赛况看得一清二楚,更能身临其境般地感受到那紧张与兴奋的气氛。在此时此景,吊脚楼好像与墨玉池水已融为一体,共享着快乐与欢腾,即使有皇帝在,楼上也是人声一片。
章青砚随宣益公主也登上了吊脚楼。吊脚楼上,太悦公主和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大叫大嚷为陈询、陈鉴等皇子呐喊助威。
此时的宣益公主已无心看赛,只见陈钺被奶娘抱在手上,他的眼珠子跟着太悦公主蹦跳的身躯转来转去,双手几次乱抓便捉住了太悦公主飘飞的衣袖,还送到嘴巴里啃一啃,谁知太悦公主一挥袖,袖子又滑了出去,他倒有耐心,继续捉离他最近人的衣袖,又捉跑了,再捉,来回几次,还没有捉到,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奶娘慌忙抱住哄,只见他憋足了劲儿发脾气,哭得撕心裂肺,奶娘只好抱着他走到人少的地方哄。
宣益公主走上前也帮忙哄,待哄好后,转头发现葛紫歆正独独在一边为陈预呐喊加油,想这位吏部尚书的千金真是名不虚传,这样明目张胆地对一位郡王表达倾慕之情,又想今日是女儿节,是继元宵后又一个青年男女相聚的日子,豪放的葛紫歆此时不表露心迹,恐陈预日后也不会记起她了。男女相爱虽靠缘分,但也要彼此努力。她曾经错过了司马清焕,才留下多少遗憾和惆怅。这样想着,反而觉得葛紫歆的举动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次不同于往年,很多人说楚王鉴不再争夺锋芒,故意划慢了龙舟,任由太子队获胜,而一直喜欢抢占鳌头的楚王鉴落败后却是分外安静。于是纷纷在揣测这是为何?
赛前陈鉴就曾和陈询约定今年龙舟赛一定让太子胜。陈询谨记陈睿的嘱咐早打定了主意,又和其他几队有实力的商议好,所以在编队时,太子队中多半是划舟能手。
皇帝对太子队获胜没有显出多么欢喜,只命大内总管内侍柴泊赏赐太子队一斛钱帛珠玉——不同于往年陈鉴获胜,还将他召至御前夸奖几句。
殷贵妃不动声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看时辰,轻轻挥了一下手,古吉连忙俯下身。
“去找楚王身边的内侍,让他转告楚王,说纪悦妃身体不适回宫了。”
看古吉去了,殷贵妃才笑着走近皇帝:“陛下,稍息半个时辰,请移驾延乐宫畅享殿主持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