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闪避,并在敌人的后方随意一挑,那几把气势如虹的剑便霎时间撞在一起,仿佛从悍匪突然成为滑稽的丑角。
那把叫做鸣皋的剑当然还没有出鞘。那把剑曾在蓟门外令三万元婴修士前功尽弃,瞬息之内十里皑皑雪原化为焦土。难道它现在要出现在玉台山脚下的一座无名酒楼?
路无歧不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沉寂了二十年的玉台山,即使由于某个不可知的原因暂时吸引了许自流的好奇心,也不可能让他产生一点尊重。
这个彬彬有礼得如同一阵春风般的人,其真实性格,只会与他此时选用的迎敌策略类似——轻盈地同时与场下五人周旋,剑不出鞘,用最小的力和最简单的招式来表示,你们还不值得我认真,恰似此时不断灌进室内的冷风。
可是玉台山里不只有种地的老农。
电光火石之间,路无歧眼色凌冽。
她用右脚轻轻点地,让体内为数不多的力量托举自己,疾速自众人身后飞至二层横栏。门外的狂风,和室内肢体激烈碰撞产生的利刃般的气流,交杂着袭来,卷住她的裙摆。
路无歧狠狠踩在二层的楼板,裙角自然垂下,露出绣鞋和突起的踝骨。她斜斜倚着木栏,深红的裙摆绽开,像一朵开出悬崖的过于热烈的野花。
在那之下,传来不间断的剧烈喘息和金器相撞声,这些嘈杂尖锐的声音,仿佛形成一条混乱奔涌着的大河。
领头的修士即将使出全力一击,许自流或许要出剑了。
这个享有第一剑修称号的年轻人,终于敛去笑意。
在他们上方,路无歧松开手。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全身的力气突然泄去,之后悄然下坠,坠落在银剑相交的中心点上。
许自流能感到身前所有的剑气,似乎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按下一瞬。波动的灵力仿若海潮,稠迭连绵,但在被她拨动后便突然大力地向四周散开。
而她回眸时只是俏生生地笑了一下,眉峰微蹙,带着不真切的歉意。
许自流的右手本来应该按在剑柄上,此时却因这个人的阻拦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硫华黄的袖子覆住一截纤纤手腕,许自流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它紧紧扣牢。但布料同肌肤的摩擦却让路无歧心生不快。
路无歧朝他点头致意。
玉台山的修士旋即开始表示,自己如何误解了彼时的状况,真是太不应该,太对不住客人。
许自流皱眉看着,在她偏头时隐约闻到一股暗香,看到她露出的一小截粉白脖颈。
等他们结束了敷衍的道歉,许自流方道:“所以适才的冲突……”
“哦,一场小误会而已,”路无歧向前半步,直视他的眼睛,“许道友很介意?”
路无歧知道这样的场面是多么为难人,然而她却只是继续装作浑然不觉地推进下去。
眼前的人起码在面色上没有显出任何失礼之处,但路无歧小臂上的软肉却被捏得有些疼了。
“你弄疼我了。”她的语气中辨别不出多少感情。
清俊高大的剑修很快松手,甚至往后退出一段距离。
路无歧看到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左耳一块居然隐隐发红,心中有些想笑。
片刻后,他才说:“路掌门可以带我上山?”
路无歧说:“当然。”
她是那群人的掌门,这座楼的主人也必然是她。在刀剑快砍到人面前时才赶来匆匆制止,哪里有真心救人的样子?
然而最初击来的酒杯却实实在在地瞄准许自流的命门,无非是仗着知道他一定能避开而已。后来提剑砍来的杀气也完全做不得假,根本就是拼尽全力。
救人不是真的救,杀却是真的要杀。最后再假惺惺来一场道歉……
许自流明白了。
路无歧做了这么多,其实只是要说一句:你真是个讨人嫌的。
他的心居然跳得很快,比方才接住他们的招式时更快。然而面前的这位掌门,看起来却依旧云淡风轻。
短短的几秒内,两人的眼神却已交锋数场。
但即使这样,路无歧的姿态却让人挑不出错,仿佛在说:我们会尽自己的礼数,只是不知道这位外来者受不受得住?
干戈化为玉帛后,许自流跟着路无歧走过风雷阵,上了玉台山。
路无歧在这座山里长大,生活了二十年,再加上本行就是招待游客,领人上山时,不知不觉间便多说了一些话。
竹林、溪水、刚刚冒出细芽的小笋……她提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天然的笑,眉目柔和,嗓音清脆,不时伸手指点某物,白玉般的指尖仿佛生来便属于这里。
许自流看着这样的她,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轻。
“这附近下了雪会很好看。”她指着那条溪水说。小溪在山涧碎石中流淌得很欢,水声像剔透的玉石互相碰撞。
路无歧呼出的白气在二人之间氤氲了片刻,便很快散开。
“我听说扬州的雪比别处软一些。”
“或许吧,”她不动声色地将冻红的手指缩回袖中,回避了他的目光,“我不常出去。”
许自流收回视线,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