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时,路无歧便带领门派众人将玉台山上下清扫了一遍。之后,她又赶在许自流到来前,做寻常女子装扮,到山下酒楼中静候。
酒楼建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早已是路无歧手下的资产之一。要上玉台山,必过风雷卦阵,这阵法对永世县当地人绝对不算难走,但外来修士不管修为多高,也终究还是多多打听为好。因此,许自流绕不过这里。
日上三竿,此间人影错落,三两顾客,四下吵嚷。店小二于堂上穿行如梭,即使繁忙得紧也依然游刃有余。
虽是冬日,但阳光却十分和暖,如摸不着的金色绢丝般朦胧地笼上街景。路无歧坐在一楼床边,稍侧过头,便望见街边的老猫慵懒地躺着,不时喵呜一声。
那个即将到来的人,其实令她有些紧张。但坐在这里,心便慢慢静了下来。
周围都是长久以来受到玉台山照拂的人,路无歧知道他们会配合得很好。
“这个许自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高澄月的一声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她布置好楼中杂事,便回到路无歧对面坐下,有些担忧地问。
“我也不认识他。我只知道,”路无歧笑着低头,看向杯中酒,“他是个绝不应该跟玉台山扯上关系的人。”
修真界与俗世朝堂唯一的交集是军界,许自流就是其中典型。作为数百年来最年轻的第一剑修,他刚刚成为平定冀州修士的叛乱,将三万入魔的元婴期修士皆变作剑下亡魂。
他的剑本叫鸣皋,回朝后御赐为振野。作为息和殿的修士弟子,挂上了英玘将军的虚职,若跟凡间大员比权是比不过的,但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好名字。”高澄月饮尽杯中酒,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跑来我们的鸡窝做什么。”
“不论他要做什么,我们要的只有一点。”路无歧依旧云淡风轻,此时的神色甚至称得上恬淡。
只是她的双眼,却似乎迸发出一丝冷光。
“不要让他发现玉台山的真相。”
一缕清风自窗外飘入屋内,路无歧抬手摸摸自己的面庞,想摆脱掉肌肤上转瞬即逝的冷意,可惜她玉葱般的手指此时也正冻得不轻。
路掌门没有修炼的缘分。那些杀死她父母的人,手上还有她的一盏命灯。好在命灯感应不出凡人的呼吸,而那些道貌岸然的修道者,也无法相信,路家的女儿居然甘愿以凡人之躯苟活于世。
但许自流是个截然相反的存在。
可现在他正一无所知地迈入她布置好的戏台。
说完话,路无歧将视线投向门边,眼睛弯了弯。
在等的人,她已经等到了。
除了门口的黄狗叫了一声,身着白袍的许自流进入梳玉客栈时,没有引起其他任何反应。
即使有那样的名气,许自流并不是个扎眼的人,因为一种安静的气质,但却由过于出众的外形而显出安然的贵气,像一只风来了便会离开的鹤。
与大部分行走人间的修士不同,他的剑斜斜挂在腰间。
许自流随意在一张空桌前坐下。他唤来店小二时的神态完全没有架子,一双桃花眼仿佛天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风雷阵的底细不难讲清,小二在面对这样的许自流时,更是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一副知无不言的热情派头。
路无歧在不远处轻轻摩挲桌面,依旧在和高澄月断续地聊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等待。
小二还未全部说完,许自流其实心下便已了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阵法,不过是拦拦路过的闲散修士罢了。
但他依旧等对方介绍完毕,才含笑点头应是。一举一动不似清高的修道之人,反而更像个富贵公子。
许自流当然不会坐下来喝酒吃菜。堂前猜拳赌酒,堂后油锅爆炒。他虽然已经尽量融入这里的氛围,但却依然和周遭过于格格不入。
在路无歧的注视下,他转身离开。
他本已走到楼梯边,却被一杯突然袭来的酒盏阻断了道路。
酒盏击中楼梯上的木架,带起的风掀动了一瞬他的碎发,因冲击而剥离的木屑飘落。一切发生在他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如果许自流没有将它震开的话,本应该是瞄准了太阳穴的。
“小兄弟不喝一杯就走?”远处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招呼。
许自流伸手从木架缝隙中取出酒盏,端详片刻。
倒得很满的一杯酒,接近满溢,但自飞来到现在一滴未洒。
许自流让它悠悠地飘回大堂中央,口中默念了一个诀,让杯子化成粉末散落在地,酒液瞬间如银色的巨大雨点般落下,打湿一片地面。
“多谢。”
他仍然没有正视那边虎视眈眈的一伙人,可脚步已经顿住,显然知道他们要做的不止如此。
路无歧仍旧在一旁不语。现下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
那几个来势汹汹的修士,是玉台山上少数真正在修道的人,也正是她的手笔。
下一秒,几道剑影便杀过来。店内众人随之向外逃散,很快,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客栈小楼便成为一座稍显逼仄的战场。
许自流以一种常人目光无法捕捉的速度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