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只说了几句话,淮王便称有事告辞,薛凌松一口气,几乎瘫倒在地。
再面对他多一会儿,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哭出来了。
回府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薛凌耳鸣心跳,双眼被泪糊住,采星给她又是拍背又是擦泪,把水囊送到她嘴边,“小姐快收收眼泪吧,快回到慕府了,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薛凌一阵反胃,推开她大吐起来。
“呕……”
她实在太难受,不知马车何时停下,只感觉车帘撩开,熟悉的人影探进车内。
有人把她抱出逼仄的车厢,拒绝小厮的搭手,抱着一路走进府里。
慕兰亭虽是一届文官,平日也喜欢游猎骑射,手臂肌肉发力,抱得四平八稳。薛凌呼吸到畅通的空气,胸口就不那么难受,也不再吐了,默默把脑袋靠在慕兰亭肩上。
很快醒悟当前的状况,她身上都是吐出来的秽物,也沾到慕兰亭的蟒服上,他可是有洁癖的!刚成婚那会儿,他要和她分两床被子,她上床时不小心往他的被子上踩了一脚,当时他脸都黑了,唤人进来换一床新的。
这件事给薛凌留下不小的阴影,她踢着两腿挣扎,“我自己走,你放我下来,好脏……”
“嘘,凌凌听话,”他往她发顶落下温柔的吻,“回到房里给你糖吃。”
这是把她当成孩子在哄么!薛凌闷闷地说:“可是你的朝服都脏了。”
“脏了洗过便是,府上有浆洗婆子。”
慕兰亭抬脚踹开房门,极为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唤人请大夫,然后亲自到铜盆边拧了帕子。
“来,凌凌,先擦擦脸,”他用上哄孩子的口吻,“小花脸猫儿,今日偷偷跑出去喝酒了?吐得这样难受,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薛凌鼻子又酸,与方才面对淮王不一样,现在她感到愧疚。慕兰亭的眼睛一直装着绚烂星辰,现在,他的眼里只倒映两个小小的她。
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慕兰亭抱她去洗澡,让侍女都退下,动作生疏地给她拆解发髻、浸湿长发、擦拭皂角,用挥毫泼墨的修长指节揉按她的发端。
不小心扯痛了她,其实只有一点点痛,薛凌趁机发难:“你不会的,让采星来吧。”
回头却见他皮肤被水汽蒸红,鼻尖浮起点点汗珠,像闯祸后手足无措的孩子,他搂住她的脖子,用滚烫的侧脸蹭她湿漉漉的脸颊。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贴着她的嘴唇乞求。
薛凌没办法拒绝,微微颔首,他便喜上眉梢,往她额心落下好几个轻吻。
……
薛凌换上干燥松软的亵衣,裹上披风,又被抱回房中,放在换了干净被褥的床上。
她累极了,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仍感觉到有人用布巾为她擦拭湿发,力道正好,一点都没弄疼她。
梦里她回到了七岁那年冬天,娘亲和爹爹闹了脾气,一气之下,带着她回到京城外祖父家。
薛凌那时才知道,原来外祖父不同意娘亲嫁给爹爹,这番回来数落了她好几回。高门长大的小孩子都会观颜查色,那些表姐弟妹就都来排挤她,说她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
她就在寒冬腊月的某一天,被人推进皇宫结着薄冰的莲花池里。
当时几位表亲,和一些大员的孩子,就在不远处玩闹,他们相互作证,都说没见过她,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推进湖里。外祖父禀告圣上,在宫里里里外外彻查过,全然没有人证物证,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当时薛凌扑腾在水里,湿透的棉衣带着她下坠,大声呼救,呛了好几口水,当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也就在那时,她看见一位天神般的少年,从草丛里钻出来,蹲在岸边看她。
薛凌本来扑棱得力气都没了,没想到周围还有人,用尽余力拍向水面,少年惊得退后,吐出嘴里嚼的一根草,“还真是个人?”
她彻底晕倒之前,只见少年跳下池塘,拨开残荷浮冰朝她游过来。
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是顶顶好看的人物,皮肤很白,眼睛比夜空的星星还亮,满京城的儿郎都没有他好看。
之后她问过外祖父是谁救了她,外祖父说,是九皇子赵祁桢。
她一直恨自己身体太弱,那时候,怎么就昏过去了,那是她和赵祁桢今生今世唯一的拥抱,在她记忆里却没留下半点痕迹,多么遗憾。
泪水从眼角蜿蜒流下,渗入发间,被轻轻拭去,她被人抱进怀里。
两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上下眼皮似被黏住,脑子也像一团浆糊,听见有人说话:“禀公子,夫人是感染了风寒,喝点姜茶就好了。”
抱着她的人松了口气,“有劳大夫。”
同时一道庄重冷淡、不怒自威的女声响起:“风寒?不是有了吗?大夫许是听错了呢,再听一次,我慕府的孩子,可千万错不得!”
“郡主大人在上,小人已经把夫人的脉搏听了三遍,不敢有失,这的确,是染了风寒,又兼吃了酒,更加厉害。夫人真的没有怀孕。”
“算了,你先下去吧。”
有人拂起珠帘走到床边,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