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惠兰上一次见到聂鸿志,是在尤思齐成婚前几日更,因为他们家里,实在凑不齐体面的嫁妆。
她去之前心里十分忐忑,觉得邱冀实在不尽人意,父亲估计不会满意,到时候要是不给钱……她就只能找些东西卖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聂鸿志居然点点头,语气与从前父女见面便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他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一起,十分愉快地连连点了三下头,他说道,
“虽然这人死了两个妻子,但读书人好啊,他不嫌弃思齐年纪大,也不介意,你这个做娘的曾在外抛头露面,咱们商户出生他也不提,不错,不错,倒是思齐高攀。”
“高攀?”聂惠兰看向已经满头白发,父亲,忍不住问道,“要我看,这邱冀就是一只癞蛤蟆!”
聂鸿志摆摆手,叹气道:“哪有岳母这么说女婿的?思齐这把年纪嫁不出去,你也该反省反省自己,把女儿培养的眼光太高,如今年纪大了,还有什么挑别人的余地?你也是娘看女儿,怎么看怎么好,她要真这么完美,怎么会被退婚这么多次呢?总之,只要能把思齐嫁出去,彩礼的钱你不用担心。”
她感到无比愤怒,但埋怨的话,到最后还是没能出口,只剩下妥协。
思齐需要嫁人,而她也需要这笔钱。
但她止不住心底滋长的憎恨,一点一点生根发芽,直到得知他死讯的那天。
她所有的憎恨,都随着哀乐的奏鸣戛然而止。
父亲下葬的那天,她自然也去了。
虽然她父亲收养的孩子,她的的弟弟,聂长鹰,并不算欢迎她。
但她依旧自顾自的,跟在丧葬队伍后头,直到看着年迈的老者被埋入土中。
聂长鹰面上挂着一副,商人特有的虚与委蛇笑容,他先是上下将聂惠兰打量了个遍,眼底是止不住的嫌弃。
最后,他掩盖住嫌弃,皮笑肉不笑道:“姐姐已经嫁了人,早就算不得聂家的人,父亲的葬礼您也不必费心来一趟。”
“他是我的亲爹,我如何能不来?”她皱着眉头,不满问道。
聂长鹰年纪比她小,但看着爱她还要要老几岁,眼角的褶子并在一起,摇摇头,面上依旧挂着笑吟吟的表情,说道:“姐姐,女人嫁了人,到底还是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从前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就罢了,以后还是莫要总到聂家来了,免得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还惦记着娘家,没法专心侍奉夫家,凭白落人口实。”
聂惠兰觉得聂长鹰满嘴屁话。
父亲的葬礼她如何能不去?他们父女吵架再多,他对她好过,用不算做假。
聂家宗族长老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确实是聂鸿志唯一的亲生嫡女。
至于妾室的孩子,聂鸿志自己也好些年没见过了。
聂惠兰早已经忘了妹妹们的模样,分明比起聂长鹰,她们与她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为何现在所有人都说——她们与聂家早就没了关系。
世人说起来,她们都不过是谁谁的夫人,而不是聂家的女儿。
他下葬那一晚,她又在梦里见到了父亲。
梦里的他,左右不过二三十岁模样,而她也回到十二三岁的时候。
她还是聂家那个,有用不完力气的女儿,她穿着,一袭白衣,丝毫不害怕衣裳坏了或是破了,她跪在地上,将脸贴在他的腿上,撒着娇,说想要去哪些有趣地方。
母亲在一旁绣着花,看着父女两人亲昵模样,咯咯笑道:“你瞧瞧你们,惠兰都多大了,还逮着父亲就撒娇呢。”
聂鸿志摆摆手,爽朗笑道:“哈哈,这有什么,十二岁的女孩就是个孩子,孩子吗,活泼爱撒娇总是好的。”
“小心给你宠坏咯!”
“哈哈,这有什么?我的女儿,在家里有爹爹宠,嫁了人有丈夫宠,被人宠一辈子!”
她很怀念当年的日子,父亲母亲都用尽全力宠爱她,由着她做任何事情。
后来呢。
她十六岁了,他们说她是大姑娘了。
“嗯,你从前很活泼,大家都喜欢活泼的孩子。”聂鸿志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聂惠兰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最后,他拉下脸,严肃说道:“现在,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不能再任性下去,该有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了。”
聂惠兰忍不住反问道:“你从前喜欢我活泼,为何我左右不过十六岁,活泼便变成了我的错处?”
聂鸿志拍拍她的肩膀,终于没法一直对女儿板着脸,叹气道:“惠兰啊,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必须变成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也有这个年纪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为什么?”她不解道。
“这是规矩,这是道理。”他陈述着规则。
“谁定的规矩,谁说的道理?”她又问道。
“我这是为了你好!”他回答不出来,便拿出这世上父母通用的道理。
她焦急辩解,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我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想的,爹爹,你难不成也觉得我丢人?”
“丢人?不。”聂鸿志否定的很快,他上下打量着她,他从不否认自己喜爱这个女儿。
但到最后他却摇摇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