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连廊,连廊尽头是一个玻璃隔幕墙开室内花园,蝉鸣声嘶哑,枝桠咿咿呀呀地,想要涌进了这个寂静的水泥森林。
谷雨特意找了个尽头的长椅坐下,穿堂风呼呼簌簌地拂过全身,能勉强让她觉得舒服一点。
刚刚突然跑这么一下,让她感觉不太好受。因为怕晕车所以没怎么吃早餐,既饿又累,感觉还有点中暑。疲惫感忽然充盈了她的全身,于是闭上眼睛,头靠着一边的玻璃幕墙,睡意慢慢从四肢百骸传来。
再睁眼时,她的意识还有点迷糊,身后的室内花园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对话声,那声音透过双层玻璃,像鱼缸里的鱼在吐泡泡,怎么听都不真切。
转头去看,谷雨觉得,还真是冤家路窄。
叶影交错之间,是刚刚那个在办公室里男孩,在和那个跟高老师客套的女人在说着话。从谷雨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那男生的脸。
谷雨纳闷,他们是母子吗?看说话的表情和相处时的肢体语言,更像是两个披着假面具的陌生人。反正无论是笑或不笑,都那么不真诚。
“我给你们校长打过招呼了,今年的开学典礼会让你登台当新生代表,稿子都是现成的,照着念就好了,那天我也会来,你爸局里其他几个领导也会过来,表现好点,给你爸爸脸上睁点面儿,你没问题吧?”姜嘉双臂在胸前交叉,神情傲倪。
李迩聿插着兜,神情有点不高兴。
眼前的这位姜女士,名义上当了他九年的妈妈,可实际上,他们的关系还是“不太熟。”
有外人在的时候,姜嘉是贤妻良母,是事业女性,是大方明艳八面玲珑的完美李家夫人。可是在四下无人的家里,姜嘉从来都当他不存在。
他刚回到李家的时候,晚上起身喝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子,划伤了手,血流得到处都是。姜嘉路过他时,只轻轻撇了一眼,跨过他,上了楼。那眼神像在看只猫,看只狗,反正怎么样都不是在看一个人。
“我有提出问题的余地吗?”李迩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我就知道,你是你爸的好儿子,做什么都行。”姜嘉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故意忽略他不满的情绪。
李迩聿淡淡的道:“这没外人,您不必这样。”
气氛凝固了几秒。
“好,我不说多余的话了,我说的累,你听着也累……反正我也不是你亲妈。”姜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我谢谢您?”
她不耐地摆摆手:“不想听我讲话,就该叫你妈把你栓在身边好好带着,而不是来我眼前,抢着给你讨厌的人当儿子,抢着来霸占我儿子的爸爸,我儿子的身份……李迩聿,这个家里没人在乎你怎么想,你以为你爸有多喜欢你,他不过是喜欢一个能让他面上有光的工具罢了。”
“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知道了。”他仍旧一幅混不吝油泼不进水水泼不出的样子。
姜嘉冷笑了一声:“倒是有自知之明,这点倒像你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把你往哪送能大捞上一笔。”
李迩聿眸色一沉。
沉默了一会儿,也跟着笑,笑得很利落,带着几丝豪爽的意味,然而眼神越发锐利。越是情绪汹涌波澜的时候,他反而会越冷静,因为只有冷静下来,才会知道往哪里扎能扎到对方心里去,
他从来不是困兽。
“既然李臻能把我当工具,那您也应该知道,他对你儿子,也没有多在乎……全世界也就只剩下你在乎他了。他车祸死了,可是我还活着,而且活得比他久,也比他好。”
姜嘉刹时气血上涌,指尖有些发抖,本来就僵硬的笑脸好像凝固在了脸上,而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愈加明艳,也愈加狰狞。
她上前,一瞬之间,猛地抓住了李迩聿藏在体恤下面脖子上的项链,纯黑的尼龙系带瞬间勒住了他的后脖颈。
玻璃背后谷雨看到眼前的场景,呆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姜嘉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有那跟绳子末端,因为剧烈的外力而从衣领里挣脱出来的小小瓷鱼。
那小瓷鱼一下砸在了地上,跳了一下又一下,来到了她的眼前。
她记得这个鱼,这么丑的蓝色小瓷鱼,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了……
这是她七岁那年,亲手做的鱼。
她记那是十二月的隆冬。寒冬腊月,她心里却热的窝出了一个夏天的艳阳,因为她遇见了一个人,她叫他鲤鱼。
鲤鱼生日的前几天,她早早上门拜托街角那家开瓷器店的店长,用剩下的边角料教她做瓷胎,捏出想要的形状,然后干燥休整,上釉,亲眼看着它被放进烘炉里。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
“这是什么?河豚?”
“什么河豚,这是你!这是鲤鱼!”
“谁家鲤鱼是圆的?”
“圆的最好搓……我只能做成这样了。”
“好吧,那它为什么是蓝色的?”
“因为天是蓝的啊。”
天是蓝的,而我希望你能飞。
我希望你能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希望你能在我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