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星霜漫川,梦浅雾浓。
更鼓响起,屋外很快就传来小厮的脚步声。
“老爷,寅时了。”
一宿没睡的沈旆宁听着外间的动静倏然抓紧锦被,她盯着月白床幔深吸一口气,半晌后才慢慢坐起身。
“我起了。”
不自觉沉下嗓音,生怕外面的人听出异样,
门吱呀一声,很快外头的人就打帘进来。
门缝敞开的瞬间,外头霜雪也呼啸着涌进,只剩下丁点儿火星子的炭盆里头那些灰烬也随着寒风打起了旋,带走了屋内仅余的温度。
沁到人骨子里的凉意让沈旆宁彻底从半宿睡不着的紧张中回过神。
站起身,望向铜镜中那张陌生又极度熟悉的脸。随后便阖眸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惶恐。任由小厮拿起衣桁上挂着的朝服替她更衣。
沈旆宁做梦都没想到,昨天不过是气急了才去隐香楼找杨远清吵了一架。结果半路他却不留神踩空掉进了思妄湖。杨远清不会凫水,怕他众目睽睽下被淹死,她只能跳下去捞人。
可谁知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却成了杨远清。
这张脸看了十来年,从青梅竹马看到了相顾两生厌。平日里看见杨远清心里就窝火,现在这模样长到了自个儿身上,看着更是厌烦。
可现在也由不得她再细细琢磨此中变故,透过窗牖看了眼天色,穿着朝服的沈旆宁只能匆匆踏着冬末霜雪钻进了门外备好的青缦小轿中。
卯时,沈旆宁同一行官员们候在了金水桥南等着鸣鞭。
这些人里头那些和杨远清品级相同的她之前见过几个,可品级再高的她就不认识了。好在这百官的队列是依照品级排列,前后的人她眼熟。
怕出岔子,沈旆宁低头攥紧笏板,顶着寒风霜雪冻得鼻尖发麻,可她掌心中却沁出一层细汗来。
可有时候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当沈旆宁眼观鼻鼻观心试图混过这次早朝时,身后忽然传来声轻唤:“杨大人!”
沈旆宁眉心一颤,没回头。
这朝中姓杨的也不只杨远清一人。
可下一秒,后头那人的手却拍在了她肩膀上:“杨大人,怎的还不理人了?可还在为昨日之事气恼啊?”
说话的沈旆宁认识,是和杨远清同在户部的官员,李同。之前杨远清在家中设宴时她跟着见过两回。
“要我说嫂夫人大抵也不是有意让你出丑的,杨大人不要为了一青楼女子伤了夫妻和气。”
“况且杨大人要想纳个小的也不能从那隐香楼里找呀。”
“若是嫂夫人管得严,到时候我给你寻上两个身家清白的——”
李同看似劝慰的话却听得沈旆宁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最后连害怕都顾不上猛地睁开眼怒视着眼前喋喋不休的男人。
“李大人慎言!”
沈旆宁也顾不上李同是真劝慰还是借机用昨天的事嘲讽杨远清。她只知自己此时若是不开口,估计今儿会气得夜不能寐了。
许是她语气中的愠怒过于明显,李同被这突然而起的反应吓得愣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我这也是为了杨大人着想,您何至于此?”
身前李同那张脸上挂着笑意盈盈,但却不妨碍沈旆宁看着窝火。
难怪平日里杨远清回家后便总是一口一句同僚地念着,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沆瀣一气。
“敢问李大人,您可知城西住的陈屠户每日里要杀几头猪啊?”
陈屠户?
李同一怔,神色不明所以:“本官哪有闲工夫管那屠户每日杀几头猪?”
闻言,沈旆宁只是笑笑,转过身去没再说话。
身后的李同还想追问,鸣鞭声却在此时传来。
李同住了嘴,立在队伍最前头的官员缓步往奉天门的方向挪去。
换昨天前别说上朝了,要不是杨远清上朝都乘官轿,沈旆宁就连皇宫大门往哪开的都不清楚。但好在杨远清只是个垫底的五品京官,现在她只管垂着脑袋站在队伍倒数的位置跟着走。
等抵达丹墀,文武官员分别站在御道两侧等候。随着一阵乐鸣声响起沈旆宁下意识抬头,悄悄掀起眼皮朝远处的金銮殿望去。
等着一阵唱报的流程走完,随后的事好像就与她无关了。
站得太远,沈旆宁也听不见殿中在说些什么。没一会,一晚上神经紧绷的她在晨光熹微时眼皮开始不自觉打架,直到不知多久后唱奏再次响起,她整个人猛地一激灵才又醒过神来。
“看来昨日杨大人是沉溺于嫂子的温柔乡一宿没能安睡呀!今日上值可别耽误了事。”
沈旆宁这暴脾气想要骂回去,但旋即想到李同是跟杨远清共事的,若是不跟着他,待会自己怕是都找不到户部的大门。
很识趣地忍下了这口气,但同时她也沉着脸也没作声,只自顾自慢了李同半拍走在他后侧。
一通自言自语下来没得到回应的李同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最后一甩袖子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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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嚼蜡般吃完宫中给百官准备的朝食,沈旆宁一言不发地跟着到了户部官衙。
杨远清时任户部郎中,处在权力中心外相当于是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