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说:“你回床上躺着吧!”
“别担心,不会再为难你了。”
叶离:“......”
这下,清醒的程淮景回来了,可也好像,带回了依旧痛苦的那个他,一顿酒并未起到任何浇愁的作用。
小台灯一直开着,让此时的卧室看起来不会显得太冷清,至少是有些暖意的。
叶离习惯性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几分钟后,程淮景从卫生间出来,走路也不再东摇西晃,绕了一圈到他刚才睡觉的位置躺下。
屋里安静下来,叶离扭头看了眼程淮景,那人睁着眼睛,直视前方某一处虚空,陷进自己的思绪里。
大概是伤心过度,今天的程淮景完全不同于平时,对于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叶离,清醒后的反应,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双眼无神,萎靡不振,眉宇间的忧愁怎么也化不开,失去了往日的熠熠光彩。
叶离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想打破此刻的宁静,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好点了吗?”
程淮景总算动了动,扭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是很糟糕很糟糕的,不过,你来了,我就好点了。”
叶离心里“咯噔”一下,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程淮景扭正了脑袋,拿起身侧的相册,递给叶离,脸上满是伤感,但眼底的幸福藏不住:“你看,这是我妈,很漂亮吧!”
叶离接过,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照片里程淮景母亲的样子。
那时她大概三十岁左右,年轻有气质,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漂亮大方。
而程淮景姐弟俩,颜值上像极了他们的母亲。
一页一页翻看着相册,叶离说:“很漂亮。”
程淮景又开口了,语气是说不上来的压抑,泛着浓浓的苦涩:“我妈,是因为我去世的。”
仅仅一句话,几乎耗尽他全部力气。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叶离听他把当年的事说出来,看他把自己彻底剖开,将伤口残忍地展示给她看。
“其实仔细想起来,真的挺可笑的,你跟本想象不到,我是怎么害得我妈没命的。”
屋外夜风呼呼地吹,宛如守在暗处肆意咆哮的野兽。程淮景“啪”的一声关掉台灯,室内瞬间暗下来。
叶离不知他为何关灯,但却没说什么。
程淮景喜欢黑暗,通常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选择光线暗淡的地方,尤其是当想起母亲,他一直觉得,无尽的黑暗最适合他。
“那年,我八岁,跟大多数同龄小孩一样,淘气,喜欢猫狗,家里不让养,我就经常在回家的路上,去追野猫野狗。”
“我还记得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我妈接我放学回家,路上看见一只很漂亮的小野猫,我追它跑,一直跑到了每天路过的桥上,小猫跑到围栏外沿躲起来,我着急追上怕它掉下去想把它捉上来,可那小猫不依我,我妈跟在我后边也追过来了,我把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想抓住它,那姿势把我妈吓坏了,拉住我双脚往后拽,可我死倔,我妈没办法,答应让我先上去,她帮我去够小猫。”
叶离安静听着,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她已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程淮景继续:“我被她拉上去,我安全了,换我妈去够那只猫,或许换成其他孩子家长,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一顿打骂直接拽回家了,可我妈不是,她太温柔太心软,也见不得小动物身处危险之中。”
“当时,那小猫所踩的位置很小一块,根本挪不开腿脚,我妈也只能翻身过去够它,几乎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那种程度,本来都已经够到了,可小猫受了惊吓,躲她的手,她继续够,我很害怕,刚想喊她上来,却为时已晚。”
“她身体朝桥下栽过去时,我试图去抓住她的脚,可也只碰到了鞋尖,其他的什么都抓不住,八岁的小屁孩,抓住了又能怎样,拽不回来的。”
程淮景自嘲地“呵”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忏悔:“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是我逗猫把它追到那里,是我非要救它,我妈没办法只能顺从我。”
“那天晚上特别特别冷,我哆哆嗦嗦守在那儿,等待救援队从江里把妈妈打捞上来,我永远也忘不了妈妈被江水冻透冰冷再无生气的样子,那一晚,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我自己也跟死了一次没什么两样。”
黑暗中的叶离,不知是被程淮景的惨痛经历影响,还是联想到了自己,一直呆呆地听着,沉默着没说一句话。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都曾害得父母失去生命,往后余生要一直背负沉重的罪孽而活,喉间宛若有根绳索,勒得喘不过气,他们永远不会放过自己,永远活在黑暗里。
也正是这一点,她完全能做到感同身受。因儿女的过失导致父母身亡,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痛苦了。
过多安慰开导的话,似乎都是徒劳,这么多年,程淮景该听的也听够了,可什么时候能完全走出来,依然是个未知数,全靠他自己放过自己,像她一样。
叶离伸手朝程淮景方向探过去,摸到了他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勾住,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