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懈心被你缓缓收敛住,同时你果断地一把掀开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猛然涌入的冰寒的空气中。
而你不得不承认,在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后,你震惊到连呼吸都为此停滞了一秒。
>>>
鹿岛铃自认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确在住院后就被剥夺了享有快乐的能力。
她的生活原本是比大多数人都要更加一帆风顺的。她出生在一个格外富足的家庭,被恩爱的父母抚养长大,拥有漂亮的容貌,亦得益于良好的家教,鹿岛家优秀的独生女就这样平安长大到了十三岁。
可上天似乎总爱开些荒诞的玩笑,让她刚过完自己的十三岁生日,就因重病而不得不卧病在床。
许是上天对她终有一丝怜惜,这罕见的怪病未能给她带来太多身体上的痛苦,只是令她宛如提线木偶一般终日昏昏沉沉。今年下半年开始,她更是会频繁地失去意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何处。
鹿岛夫妇心疼女儿,不惜屡次砸入重金,也要让鹿岛铃恢复健康。他们辗转着换了一家又一家医院,这家森山医院便是他们来到的第四家私立医院。
爸爸,妈妈……可能我真的注定要死去了吧。
虽然这个事实我早就能很好地接受了,但只要一想到你们会为我的死而伤心难过,就还是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很不甘心……
鹿岛铃掩住隐隐泛上水雾的双眸,脱力地靠在病床边,等待主治医生的来临。
她现在能够维持意识的时间极短,每天能够醒来两个小时便已是万幸,今天她保持清醒的时间却格外地长;因为对自己的病情知根知底,她早已不抱任何痊愈的希望,很久都没有下床好好地走过路了,可现在她的四肢虽僵硬,却可以听话地由她支使着随意活动。
可惜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转机不知道是种幸运还是不幸。
处于一个人独自出神的时刻,无论是谁都会陷入多愁善感的情绪中,再加上鹿岛铃身处于无人可倾诉的窘境,她立刻就选择将自己放空,无意识地揪着被单一角出神。
直到病房门被打开,她才如梦初醒般,全身的寒毛乍起,紧咬着牙关偏过头去。
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是一位头戴鸟嘴面具、高挑纤细的女性。如果忽略她头上戴着的面具,她看起来与医院里正常就职的医生没有任何区别。
她身着洁净而合身的白大褂,脚蹬一双黑色真皮高跟鞋,鹿岛铃能从她裸露在外的脚背上窥见其下青色的血管,她像是骤然间参透了什么似的,急急喘了口气,将手下的被单攥出层层皱褶。
“现在已到诊治时间,请配合主治医生的检查。”
戴着面具的医生说话了。诡异的是,这声音不似男声也不似女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般空灵而飘渺。
鹿岛铃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初进医院时那么恐怖的情景都被她硬生生撑过来了,现下这有什么的?不过是诡异的医生发出了恐怖的声音罢了!只要严格遵守守则、并按着她说的一步步做下去,就肯定没有问题!
她握紧的拳头不断收紧又松开,给了自己足够的鼓励后,才掀开被单,不那么自然地踩着冰凉的地砖站起身。
可最违和的是,医生对她的配合无动于衷。她和不敢轻易动作的鹿岛铃在她们之间共同构筑了一道无形的障壁,至少在三分钟之内,谁都没有去主动打破它。
鹿岛铃的勇气随着时间的拉长在一点一点流逝。她对即将发生的诊治虽抱有恐惧,但也破罐子破摔地做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准备,于是这几欲凝成固态的沉默意外地由她来率先打破了——
“医生,可以开始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主治医生就迈开步子向她靠近了。
高跟鞋的鞋跟与病房的地砖相触又分离,极有韵律的声响灌进鹿岛铃的耳朵,她却意外地从这步伐中品出了一丝艰难的踌躇。
在按着主治医生的指示将手递给她时,刚刚进入医院的记忆在她脑内复苏了。
她在一开始就花了不短的时间,反反复复将守则背得滚瓜烂熟,才战战兢兢地路过一片鲜血淋漓的走廊,被护士带去了自己的病房。
她曾问过引领她的护士,那些鲜血都是来源于何处,而后者只是无感情地这样回答道:“那是违反规定的人受了惩戒后留下的。”
所以,“无条件接受主治医生的诊治和护士长的亲自护理”这一条在鹿岛铃心中绝对是要标红、加粗的最重要的条约,作为病患的她务必不能违反任意一条白纸黑字条理明晰的入院守则。
只是她所想的要更多些。比如,在这里“工作”着的“医护人员”们,其中会不会有着和她拥有相同处境的人呢?他们是否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不能违反的守则?
主治医生在用止血带扎好鹿岛铃的上臂后,以很专业的姿势拿起了采血针。
暴露在空气中的针尖在小幅度地颤抖着,它在日光灯下反射出微弱的银光,落入鹿岛铃眼中,是明晃晃的来自另一个人的,生的希望。
裸露在外的左臂几乎要失去知觉,这和她尚在病中时的感觉极为相似。她感到一阵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