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尽头,平时阿丁来回进出换布草,几步路的距离,竟然在这样的夜晚,异常安静,异常漫长。走在最前面的摊贩老板消失在拐弯的楼梯口,跟着他的马大姐也接着消失,阿丁楞了一下,眼神一凛,加快了步子,也一脚踏入了虚空。
马大姐没有想到,自己来到了从家自家楼下的院场,那株玉兰花正在开放,楼上那间透着刺眼红色“喜”字的窗户传来阵阵的笑声。这是……这是那天,父亲再婚的那天!就是从那天起,马大姐搬去了单身职工宿舍,从此很少回家,因为她已经是没有家的人。
“看来,你还记得这里。”
听到这句话,马大姐蓦然转身,才看到黑暗处站着的阿丁,也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去。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马大姐问阿丁。
“这是领带夹带我们来的,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吧。”阿丁反问。
马大姐像是瞬间想起了什么,有些心虚地避开阿丁的眼神,看向楼上的房间。那么多年过去了,
马大姐从来没有忘记这里,这片不大的院落在90年代末,随着工厂的改制,被推倒、被掩盖,后来土地出卖,成了地价高昂的商品住宅。曾经居住在这里的职工们,早已搬迁,他们买不起曾经的家园。此时,还是那条过道,从大街上伸过来,两边高高的围墙,昏黄的路灯下骑过拨着铃声的自行车。楼道狭窄,墙体暗淡,还没有后来牛皮藓一样的小广告,也没有声控的电灯,40瓦的白炽灯,闪着惨淡的白光。
马大姐缓缓走进去,走上二楼自己的房门,木制的窗棱上是新刷的红色油漆,房门虚掩,可以看到房间的光亮和走动的人影,这一夜并不冷清。
推看房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厨房碗柜,包括熟悉的气味,马大姐鼻头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在走过盆架的时候,上面倒挂着的红边小圆镜照出了马大姐的脸——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两根大辫子垂在肩上,光洁的脸上没有后来的消瘦和川字纹,只有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你原本是想做什么?”如影子一般站在身边的阿丁问她。
“我想回来收衣服,想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带着我的东西离开的。可是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从前的同学,她说话太难听了。”
“她说什么?”
“她说‘我们以为你爹妈感情多好呢,那还不是一年就给你找了个后妈。’”马大姐咬牙切齿地说,“我当时气得不得了,却一句话都没办法回她。当我再回到家里,再看到我爹和他找的老伴,我气不过,我……”
“你做了什么?”
马大姐的声音陡然变低:“我……我拿走了放在桌上的那枚领带夹,我……我把它丢掉了。”
“如果是现在,你还会这样做吗?”
“啊——这会有什么区别吗?”
“你可以试试。”
眼前的女孩,似故作神秘,反过来打量她,马大姐突然大胆起来。她推开客厅的房门,走进了喜庆的中心,满眼的红色让她忍不住闭上的双眼,等到睁开时,眼里带着克制的风暴。房间里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父亲的同事,以及跟着来的家属,她的出现让大家蓦然诧异,也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笑,客气地和她打着招呼。父亲穿着时髦的西装,系着一根红色与金色相间的领带,上面夹着那根马小萍无比熟悉的领带夹。父亲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惊讶,只是说了一句“你下班啦?吃过了吗?”站在身边的新人也跟着想说点什么,却被父亲轻轻拍了了手,安抚一般,透着亲密。
“嗯,吃过了。”马小萍看到了这小动作,没有太多表情,回答之后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客人们有些讪讪,想马上借走离开又不太礼貌,便又接着聊上了几句。马小萍一直坐在一边,抓了把瓜子,一个人磕着。没有太久,客人们纷纷告辞,家里很快只剩下三个人。马小萍没有起身送客,她还是安静地坐着。
“小萍,来,正式地认识一下你李阿姨。”父亲送走了客人,回到客厅就马上做起了介绍。
“嗯,我也说要认识哈,我是……”夫唱妇随的新人也正要打招呼。
“爸爸,我想搬去职工宿舍住。我已经和后勤科申请了,今晚就搬过去。”马小萍打断了新人的自我介绍,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她知道父亲会同意的。
父亲没有马上说话,他松了松系了一天的领带,又脱掉了西装外衣,坐到小萍身旁的时候,像是很热一般,又把领带取下,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马小萍盯着领带上的领带夹,像是错觉一般,她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似乎在哪见过,很眼熟——
“小萍,小萍,”父亲的声音也似由远而近,他喊了喊有些发蒙的女儿。
“……嗯。”马小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父亲。
“小萍,这是你的家,也是你哥哥的家,不到你结婚嫁人,我都不希望你离开这里。”父亲边说边望着女儿。
马小萍耳边又响起了同学那句阴阳怪气的“还不是给你找了个后妈”,有些激动地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家?我妈都没有了!”
“小萍,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爸爸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