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从前做了很多坏事,我不会忏悔。但如今我时日无多,我只求你们一件事。我死后,请你们替我安置好李丸。”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无辜的,不该承受大人作孽的后果。”
千萤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岳闭上眼,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讲:“十年前,这个戏班里有一位最受欢迎的花旦,叫做阿宁。那时候她年纪轻,笑容既阳光又明媚,旁人只要远远看上她一眼,就能被她身上的活力感染。”
他说着,段胥忽然冲过来,攥住他的衣领,几近失控地喊:“你还有脸提阿宁?”
千萤连忙过去拉开他,说道:“让他说完。”
李岳倒在地上,粗喘着气继续道:“阿宁姑娘不仅机灵活泼、古灵精怪,而且还心地善良,街坊邻居都特别喜欢她。她无父无母,从小在戏班长大,戏班的几个师傅就是她仅有的亲人。”
“戏班的师傅也待她极好,几乎都把她当做亲生的女儿,毫无保留教她毕生所学。她在戏班的生活原本平静又快乐,直到——她在河边捡到了一个男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岳抬起头,看了段胥一眼。
见他神色如常,李岳才继续说下去:“这个男人很奇怪,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在河里漂了一天一夜,竟然还能活着。阿宁把他捡回了戏班,替他找大夫治伤,还亲自在床前照顾他。”
“没过多久,这个男人就醒了,很快阿宁就发现,他是个哑巴。”
***
阿宁刚从台上下来,就听赵阿嫂说,她捡回来那个男人好像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换下戏服,就朝安置他的房间走去。
“我这就过来,谢谢阿嫂!”阿宁几乎小跑起来。
赵阿嫂是赵纪师傅的儿子刚娶的新妇,也是个热心肠,她嫁进来以后,和阿宁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所以阿宁有演出的时候,就拜托她帮忙照看。
赵阿嫂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碗药,满脸惊奇地看她:“阿宁啊,你怎么对这个男人这么上心啊?虽然我也承认,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来历不明的男人,可不能随便要啊。”
阿宁回头嗔道:“阿嫂,你说什么呢?师傅从前教过我的,人不能见死不救。我既然救了他,就要负责到底。”
“不管是醒了还是死了,我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说着,阿宁推开了段胥的房门。
他撑坐着上半身,看到一身戏服的阿宁进来,明显一愣。
阿宁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开心地喊:“你果真醒了啊?”
段胥张了张嘴,然后用手指着自己,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从他醒来到阿宁进来这短短的时间,他心里一会儿绝望,一会儿痛苦。他脑子一片混乱,想不出他应该如何向救他的人解释,他是谁。
于是他只好装作自己是个哑巴。
阿宁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
“没关系,醒了就好。你的伤好彻底之前,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段胥用手比了个多谢的手势。
阿宁看着他,迷茫地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想出一个好主意。她伸出手,手心向上:“你以后要是想说什么,就在我手上写吧!”
段胥愣住,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像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眼,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
他伸出食指,动作极轻地在她手心写了个谢字。
“原来你想说这个啊!不用谢,举手而劳,就当为戏班积德行善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阿宁。”
段胥沉思良久,再次抬起手,写了一个“煦”字。
阿宁把这个字念出了声:“煦,你叫阿煦。”
段胥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赵阿嫂站在阿宁身后,把手中的药碗递给他,说道:“快把药喝了吧,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段胥知道她看不懂,却还是比了谢谢的手势。
赵阿嫂笑道:“这次我靠懂了!你又在比谢谢是不是?哎呀不用客气,要是每次都比手势,那得多累啊!你赶紧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段胥心里复杂极了。
她们费心耗力地把他救回来,并且那么真诚地希望他活着。
可他却想死。
想和那几万将士一起,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