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手中的佛珠停了一瞬,缓缓睁开眼睛。
“京中陛下已经为你发了丧,贫僧以为,再也见不到沈公子了。如今在此处遇到,也是你我二人有缘。”
“你法力高强,又深得佛法真传,缘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空玄露出一个微笑,又闭上眼睛:“缘既有起时,便也有尽时。缘有善缘,亦有孽缘。孽缘所起,必是有债未还,非轻易可终。今日种种,不过有所亏欠耳。”
沈初黯:“……”
他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千萤如果听到这番话,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然后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空玄又道:“能让你此刻展颜,也算是贫僧的一件功德。我话中深意,须得亲身经历,才能了悟。沈公子,总有一日,你会比我更明白。”
沈初黯不以为然:“即便是同一句话,不同的人听了也有不同的感悟。我即便明白,也不会与你的感悟相同。”
空玄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善哉,沈公子所言甚是,你比我要聪明得多。”
“我这般愚蠢,终究是比不得的。”
空玄笑了笑,不再言语。
没过多久,尘归雪和濯缨就被推了进来。
沈初黯睁开眼,看到千萤正和守卫靠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
可有两个字,他辨出了她的口型,正是那声:“哥哥”。
意识到这点以后,他竟没来由地心头火起,双眉不自觉地拧在一起,险些没控制住在他体内横行霸道的怨气。
此刻他忽然想起,千萤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有时候甚至无比敷衍地喊他“喂”。
可现在她与那守卫不过第一次见,就叫他哥哥。
真是个白眼兔。
他闭上眼,愤怒地想。
他俩进来以后,牢房里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怎么进来个女人?”
濯缨没好气地白他们一眼,讽刺道:“怎么,女人就不能负心?”
那几个人见她强势,旁边还跟着个男人,就识相地闭了嘴。
牢房门上了锁,他们巴巴地望着,好像用眼神就能把门打开似的。
其中一个粗犷的汉子喊道:“这群妖孽,实在欺人太甚!抓我们进来,不闻不问,还给我们下毒!每晚子时,哥几个都疼得承受不住。依我看,不如趁现在人多,冲出去!”
牢房里脏兮兮的,先来的几人已经将边缘的位置全都占了,濯缨无奈,只能坐在中间。她状似无意地说道:“不怕死你们就冲吧,说得好像你们打得过四大妖王一样。”
彪形大汉瞪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濯缨嗤笑一声:“自从妖族败落,退守万妖窟以来,一向忍辱负重,明哲保身,如今却大肆抓捕负心之人,想必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辜负了能在万妖窟发号施令的妖。与其妄想以卵击石,不妨好好想想,是谁得罪了那位正主,抓紧时间用一下美男计,重获佳人芳心来得要紧。”
她话音落下,牢房之中骚乱四起。
“说不定还真是,我那个相好的,总有些古怪,至于哪里古怪,我也说不上来。”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有些不太正常,难不成,她们都是妖怪,存心勾引我们?”
濯缨在一旁听着,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她用旁人几乎听不见地声音暗暗吐槽:“身为道官,我却没有慈悲之心,真是该死。”
不太会儿就到了子时,四周只有牢房外桌子上一盏破败的油灯摇摇曳曳。
因为尘归雪和濯缨来得晚,没来得及喝下毒药,便也不用承受那些难捱的痛苦。至于沈初黯,则是因为那毒药的痛苦于他而言,相当于蚊虫叮咬,不值一提。
空玄的神色比旁人都要痛苦许多,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抖动。
尘归雪上前扶他,他摆了摆手,无奈笑道:“最近身子有些弱。才这点痛,就承受不住了。”
尘归雪未信他的话,用灵力查探他的经脉,然后忽然缩回手,惊道:“你体内的毒药,是他们的三倍。”
“难道……”
“你被抓过来,是负了谁?”
“出家人了却红尘,又怎会……”
空玄嘴唇发白,声音微微发颤:“贫僧,是负了自己,也负了佛门。”
说着,他目光一转,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哑然道:“十七,你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