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之上,烟水迷濛,雾霭空茫。
两岸青山隔着如丝的雨雾,时隐时现的,飘渺绝尘,又不失巍峨逶迤。
远远望去,青山层叠起伏不定,碧波漾开粼粼水光,一时间,船犹如在古画中航行。
顾青蘅走出船舱,头戴斗笠,登上甲板,发觉细雨已停,半掀开帷幔,远远眺望而去,烟波浩渺,美不胜收。
连带着胸中郁气也消散了几分,行船几日,难得兴致颇高,命杜若取她惯用的那架古琴来。
“今儿咱们可有耳福了,能听见姑娘抚琴。”杜若搬了件矮几与坐垫,因着雨初停,甲板上尚有湿漉漉的水渍,可不能脏了姑娘的衣物。
顾青蘅抚过漆墨一般琴身,颇为怀念,她对阿爹少有的,还算鲜活的记忆,便是他常教幼时的自己习琴,可惜自个儿总贪玩,不耐烦学,阿爹哄她,亲手为她斫了这架“风吟”。
那时的她与阿爹,估计都没有预料到,往后的那些为寒症所扰的昏暗岁月,全靠抚琴,娱己娱心。
可后来她当上皇后,诸事芜杂,她再没怎么碰过琴了。
顾青蘅先是随意拨了几下弦,指法略显生疏迟滞,丫鬟们只当她是大病久愈所致,没多生怀疑。
没一会儿,她找回了从前抚琴的感觉,乐音圆融通透了不少,她全凭心意拨弄,指尖流淌过的琴声婉转,恰如春水潺潺,露从花坠,一声比一声空灵悠扬。
而后流水渐湍,琴声愈促,夹杂着心中怨怼,于是声声入耳,皆是铮铮杀伐之音,冷涩之至时,似是凤鸣之声,琴音霎时开阔起来,畅然若出,飘逸自在。
顾青蘅正沉浸于琴曲之间,忽闻河间有洞箫之声,清啸而和,正好承接住了她这一份旷达清幽的尾调。
箫声本多为呜咽低沉之诉,可被此人吹奏来,却是独一份的明澈古朴,澄明缥缈,可谓自在随性之至。
如此琴箫合奏,正映照了此刻山水相宜之乐。
一曲毕,微风撩拨过她帷帽的一角,顾青蘅缓缓抬眸,见湖面有一艘豪奢无比的大船,迎面驶来,激起水花溅溅。
“好气派!”杜若惊叹道,心中还纳罕是何方人士,如此大的派头。
官家造船皆有规制,除海运的货船外,其余无论是官用还是民用的船只,营造皆不可逾制。
像顾青蘅她们此番入京,一切从简,用的便不过是顾氏商号自个儿的小型货运船,只配了几个水性好的伙计,船舱便已显得逼仄。
而迎面来的这艘船,船长约三十余丈,船宽约十丈。怕是当年炀帝巡游之时,也不过如此了。
“不知是何方雅客在此抚琴,虽萍水相逢,但自古知音难觅,可否登船一叙?”船上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探出头来,高声道。
隔着烟波与雾霭,加上顾青蘅尚戴着帷帽,只能模糊看出个大概的窈窕身形。
“咦,竟是个年轻女郎?!”少年眉峰轻挑,眸底兴味愈甚。
闻言,他身侧的着一袭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公子眉心微拧,他将玉箫悬回腰际,似是对他一贯轻慢随性的态度有些不豫。
“阿昭,不可妄语。”
虽说时下男女之防已不如前朝那何严苛,但观这女郎身畔并无长辈在侧,亦不好冒然邀请人登船,损了姑娘的闺誉。
“好了,表哥,我有分寸的。”少年颇显委屈的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女郎,竟能同你合奏得如此默契,这缘分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某些人倒好,一点也不不开窍,平白损了桩琴箫以和的佳话。
还得靠他,帮表哥促成这段良缘才是。
“不知女郎欲去往何处?说不准日后还会有相逢之机呢!”少年复扬声道。
见这公子态度如此殷勤,顾青蘅心生戒备,只盈盈一拜,含糊回了一句,“我等归家,往金陵方向去。”
恐多生是非,便绝口不提盛京二字。
年轻公子倒是率直,信以为真,还顺便关切了一句“那女郎这几日可小心些,金陵近来可不太平……”
随着两艘船只的错开,他后面的话语被长风隐没在两人不断拉远的距离中,听不大分明了。
远眺着船只飘摇远去,只剩水天一线间的一抹圆点,少年遗憾收回视线,心念一动,“表哥,不如我们也转个道去金陵吧!”
“怎么,不是你说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方是风雅快活之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金陵近来水寇猖獗,我看那女郎远行也没多带些护卫,万一遇上了匪寇……”
“罢,是我们阿昭心善。”
索性这一次有他陪着,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
夜色宛如被倾翻的泼墨,明月被云层掩去,两岸渔火稀疏,显得格外凄清寥落。
总觉得,太安静了些。
“姑娘快些歇下吧,明儿一早就能抵达金陵城了,届时我们再转陆路,来再过七八日便可抵达盛京了。”
杜芷端了盆热水,正准备服侍顾青蘅净面,巾帕浸湿在其中,她腾出手来替其取下帷帽,散开颇显凌乱的发髻,“船上条件粗陋,姑娘且将就着用。”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