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兮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却又很短的梦,走马灯似的,将她一生的场景都过了一遍,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旁,观看自己以往的人生。从年幼时的无忧无虑,到母亲身亡,她不得不快速成长;从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成长经历,到及笄时父亲流下的两滴眼泪;从她开始跟着书院学子们打弹弓、掏鸟窝,到如流星一般闯入她生活的南宫朔。
再往后的记忆就如噩梦缠绕着她,温馨愉悦的时候虽然也有,但大多都是心惊胆战,而浮现最多最清晰的,却是戎王在凉亭里对她说的话。
过了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循环往复,好似里面隐藏着重大的秘密。
……
“该做的事在活着还能做的时候就得做了,不然等老得动不了了、死了,就只能干看着后悔。”
“我替他们把他们该铲的荆棘给铲了,反而让他们失去了铲除荆棘的能力。”
“人就是荆棘,人的欲望和私心就是荆棘。”
“……他儿子可比我的儿子们更像一个王者,英勇、果敢、独断、隐忍,最重要的是,该心狠的时候绝不心软。”
“疯狂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何时会发疯的人。”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
……
突然间,顾婉兮在这些话里找到了一丝线索,可线索太过缥缈,她仿佛抓住了,却又觉得只是抓住了一缕青烟,五指轻轻一拢,那线索就如烟云般从指间飘走了。
她紧张、恼怒,抱着头颅盯着那些闪烁的回忆片段,一遍又一遍,定要抓住那丝线索。反应到现实中来,就是她张大了嘴,喘着粗气,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瞳孔在紧闭的眼皮底下迅速转动,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浮现出一抹胭红,额头上更是湿出豆大的汗水。
此时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南宫朔,他在牢中听说了顾婉兮中毒之事,是以出来之后并没有回去府邸,而是直接入宫,来到她身边。一路有禄心相送,宫门守卫没有太过为难,在等待顾婉兮醒来的这段期间,戎王也正式下达了命令,在顾婉兮醒来之前,南宫朔可以留在寝殿等她。但也仅限于寝殿,不能去其他地方。
看到顾婉兮虚弱的样子,他不可谓不心疼,更不能不自责。他把她带来了,却没能照顾好她,甚至没能保护好她,天地之间,还有比他更没用的男人了吗?
他低下头,顾婉兮濒临死亡的经历让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害怕,他恍然惊觉,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这个女人。
随着呼吸而展现出来的疼痛让他心如刀绞,倍感愧疚,他压住心中的疼惜和愤怒,面无表情地替她捏好被角,时刻关注她的情况,因此在顾婉兮如被梦魇住了挣扎的时候,他立即半起身子,轻扶她的双肩,轻声呼喊道:“婉兮……婉兮……”
顾婉兮“啊”的一声陡然睁开双眼,看见眼前是南宫朔,再也忍不住泪水,握着他的手哭道:“是戎王,是戎王!”
“什么是戎王?”南宫朔先是疑惑,随后震惊道,“是戎王下的毒吗?”
顾婉兮摇头道:“不,不是,戎王要杀二王子……不,他不会杀二王子,是大王子!”
谁要杀谁?
顾婉兮突然冒出一句惊天巨言,震得南宫朔愣在当场,只是她说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南宫朔根本无法领会她真正的意思,只能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没有,戎王没有杀二王子,谁都没有杀谁,你做噩梦了。”
顾婉兮却狠狠摇头,从眼角流出的泪水也由此偏离了滑落的轨道,布满了她的脸庞,她哭道:“不,不,是他想这么做,他想大王子这么做!”
南宫朔再也无法忍受,将顾婉兮扶起来抱进怀中,手上用力,希望能以此给予她力量,让她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说道:“婉兮,醒来,醒来!”
顾婉兮却没有“醒来”,反手用力抱住他的后背,继续哭道:“是戎王,他想让大王子杀了二王子。”
南宫朔道:“什么?”
顾婉兮哭道:“他说他把荆棘都铲除了,让儿子失去了铲除荆棘的能力,就是说他把大王子保护得太好,反而让他失去了除去祸患的能力和杀人的决心;他说人的欲望就是荆棘,是说其他王子贪图王位,会对自己的长兄下手;他说该做的事在活着的时候就要做了,是说他自觉年迈,不能再拖延了;他说他羡慕你这样的儿子,是因为大王子太过正直,没有王者的狠辣。没错,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波亚说了,大王子的性情在王室中就是个异类,她说了二王子想争王位!如果他属意的是二王子,他根本不会为此忧愁,禄心也不会无缘无故透露她对二王子的厌恶和对大王子的喜爱,是戎王让她说的,是戎王让她提醒我的!”
顾婉兮越说越离谱,南宫朔却越听越心惊,他抬起头,注意寝殿的门窗,确定外面无人偷听后又低头在顾婉兮耳边说道:“婉兮,冷静,你先冷静。”
顾婉兮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中,抽泣道:“他已经决定了,他早就决定了,他说沈庭燎是个不知何时会发疯的疯子,他想找的却是能够兑现承诺的盟友,所以他根本不会和沈庭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