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看上去表情有些冷淡,站得远远的看着她:“额娘有事吗?”
薛芸蝶心想果然不该趟这浑水,叫鹩哥搬凳子给他坐,给他倒了杯峨眉雪芽。
他抬头看了一眼,西次间里站着薛芸蝶的两个贴身丫鬟。
“我近日和青黛说话,她说你似有心事,”薛芸蝶语气平淡,“你们夫妻的事我不该管,只是随便说一两句罢了,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找个人说说,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容若嘴唇紧抿,越听她说,心里越是愤怒。
“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他冷笑道。
薛芸蝶皱了皱眉:“随口之言,七少爷大可不听。”
他也不用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我心里不痛快,我能和谁说?”容若却像是忍耐到极致了,整个人充满不可思议的愤怒,笑容也更加嘲讽了,“你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事吗,我要是说出来,你敢听吗?”
他站起身,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
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忍着,薛芸蝶应该知道,薛芸蝶应该要明白!
自己到如今的地步,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薛芸蝶觉得奇怪:“七少爷,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该说这种话。”
容若这个样子还说什么,难怪卢青黛说他不正常,他就是不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我先休息了,七少爷自己走吧。”
和他说下去估计更难扯,这事不该她管,她还是别管为好。
“你站住!”容若突然伸手拉她,紧紧钳住她的手腕,“我说给你听,你给我坐下!”
不仅是薛芸蝶,连画眉和鹩哥都大惊失色,鹩哥连忙关上槅扇,画眉走过来:“七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薛芸蝶用力挣脱,容若却握得很紧,就算他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他也是个男人。
薛芸蝶低声道:“纳兰性德,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他要害她身败名裂,万人唾骂吗?
薛芸蝶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知道,我还想问你呢,”容若低声说,“你为什么喜欢上阿玛了?我为何比不得阿玛?”
薛芸蝶愣住了。
“你知道我的过去,原来是我傻而已,七少爷不明白吗?”薛芸蝶继续说,“我现在是你的继母,这些话都不该说了。”
他又嘲讽似的笑起来:“薛芸蝶,我现在成这样就是因为你,是你让我说的。”
他说这样的话,薛芸蝶哪里还不明白容若是什么意思。
薛芸蝶太过惊讶,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你想让我身败名裂,尽管不放吧。”
容若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他放开手后退一步,却依然看着薛芸蝶:“我也是堂堂翰林院编修,为什么你一求我,我就答应要教个傻子识字,薛芸蝶,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薛芸蝶沉默,她心里实在是太复杂了。
明相刚进了中院,守在月门的小丫鬟便看到了,忙站起来行礼。
他身后的护卫站到月门外面去,明相走过青石径,晴雯忙迎上去:“老爷回来了,奴婢去通禀!”
明相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紧张。
他不动声色地问:“夫人呢?”
晴雯想到紧闭的西次间槅扇,手都在发抖,她只能把手藏到袖子里,努力笑了笑:“七少爷过来教四姑娘练琴,夫人找七少爷说几句话。”
她说话的声音很响亮。
欲盖弥彰……明相沉默地看着,她这样子简直是漏洞百出,他心都沉下来。
西次间里面薛芸蝶也听到了晴雯的声音,明相说过下午会回来,但她不知道容若会出这样的变故!她看了鹩哥一眼,鹩哥十分机灵,忙把西次间的槅扇打开。
容若听到阿玛回来了,心里一惊,似乎脑子里才清醒过来。
明相提步就往西次间里走,晴雯忙喊:“老爷……”
她也想阻拦,但那更引明相怀疑吧,只能跟在明相后面进去,看到西次间的门是开着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明相跨进门,笑道:“怎么,你们正说话呢?”
薛芸蝶一看到明相,就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怒急了,眼睛完全没有笑意,冰冷又犀利。笑容却一如往常的儒雅,甚至表情丝毫不变。他坐到薛芸蝶身边,薛芸蝶身子一僵,后背都开始出冷汗。
明相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问,“说什么了?”
容若嘴唇苍白,低声喊:“阿玛……没什么,就是露姐儿练琴的事。”
“嗯,”他低头一笑,问薛芸蝶:“是吗?”
薛芸蝶袖下的手掐住掌心,才维持笑容点了点头。
“那说完了吗?”他淡淡地道,“要是说完了,你先下去吧。”
容若被阿玛看一眼,只觉得浑身都发寒,告退出了西次间。
画眉看到明相的茶杯空了,想为他倒茶,刚上前一步,就听到明相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她吓得脸一白,忙拉着鹩哥退出去,合上了西次间的槅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