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芸蝶很意外,皱眉问她:“你是什么时辰起床的?”
“卯正的时候,儿媳在家里也一向是这个时候起,母亲就要这个时候给祖母熬药,我都会在旁边帮着看火,习惯了。”卢青黛怕她误会,又解释了一番。
薛芸蝶无意改变她的作息,她看卢青黛神色还是有些紧张,知道她有点放不开,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会儿纳兰露来了。
认亲那天她就见过卢青黛了,不过那时候人多,两人没说几句话。
纳兰露小声地喊了卢青黛“七嫂”,坐到薛芸蝶的身后,有点怕,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打量这个嫂嫂。
卢青黛笑着和她打招呼:“露姐儿的发箍真好看,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我还有两对,嫂嫂要是喜欢,我送一对给你……”纳兰露小声说。
她喜欢发箍,这样嵌着珍珠的就有三对,安嬷嬷给她梳丫髻、梳双螺髻都喜欢用。
薛芸蝶笑她:“你七嫂已经用不着发箍了,你不如送一些别的吧,我看你有一对金蝉头面就好看。”
纳兰露有对金蝉头面很是宝贝,金蝉栩栩如生,连翅膀都薄得透明。
纳兰露委屈着一张脸看着薛芸蝶,小手揪着自己的衣摆:“要不,我还有一对金手镯……”
薛芸蝶和卢青黛都笑了,卢青黛忙表示:“露姐儿放心,嫂嫂不要你的金蝉。”
说了一会儿话,薛芸蝶才带着两人往檀山院去。
卢青黛忍不住打量四周,纳兰家太大了,几次从檀山院来回,她都只是走马观花地看过。听说还有很多景致更好的地方,半竹畔的挺拔竹林,后坡的大片梅树。
薛芸蝶注意到她左顾右盼,就跟她说:“你要是想去看,我下去就陪你去转转?”
卢青黛忙摇头:“您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让您陪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指了指梧桐掩映下的一个亭子:“那个亭子怎么有些奇怪?飞檐画得好漂亮,还用了黄绿紫三色的琉璃瓦。”
薛芸蝶解释说:“这是八卦亭,好像有风水讲究的,修起来很繁琐。”
她再仔细一看,却注意到亭子外面有个人。
隔得太远了,只能看到一个细瘦的影子,似乎是个小孩,正藏在亭子外的花圃丛里。
纳兰露也看到了,拉薛芸蝶的衣袖,薛芸蝶示意她不要说话,叫孙嬷嬷过来,低声道:“去看看是谁在那里。”
大冷的早上,没有丫鬟婆子跟着,谁会跑到这里来?
卢青黛有点疑惑,不过也没有说话。
孙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那人却飞快察觉到,立刻就钻远,跑到太湖石那边去了。
薛芸蝶看到一道身影飞快蹿进太湖石里,好像有个窟窿,他躲着就再也不出来了。
不过她已经看清楚了,是个孩子无疑。
孙嬷嬷带着两个婆子悄悄靠近太湖石,蹲下身把手伸进石洞里。
里头就传来孩子的尖叫声,孙嬷嬷一把抱住那小家伙把他拖出来,孩子不住地挣扎,踢踹她,还咬在孙嬷嬷的胳膊上。孙嬷嬷吃痛,却又不敢放开他,另外两名婆子忙按住这孩子的手脚,孙嬷嬷才挣脱出来。
幸好秋天穿的这件是薄棉衣,不然准让这小东西咬出血来。
孙嬷嬷吁了口气,让两个婆子抱着这孩子过来回禀薛芸蝶:“夫人,还真是个孩子,牙口厉害着呢……”
薛芸蝶打量了这孩子一样,小脸只有中间一团是干净的,周围都是脏兮兮的泥垢。这是孩子洗脸太马虎的缘故,总是在脸盘上抹一遍就算了。眉眼稚嫩端正,正惊恐地看着她,无奈嘴巴被婆子捂住,呜呜地说不出话,不过就这样薛芸蝶也能认出来了,这孩子不就是纳兰揆越吗?
穿着一件磨得发黑的马褂,扣子都扣错了,头发也乱七八糟,扔到外面乞丐堆里,说他是乞丐,恐怕也没有人怀疑。
就算不受重视,好歹也是纳兰家少爷,怎么弄成这幅德行了?
卢青黛还没见过陈玄越,小声说:“是不是哪个管事或是小厮的儿子?”
纳兰露却说:“是九哥。”
她拉了拉薛芸蝶的衣袖:“额娘,十一哥以前跟我说,九哥生病了记不住人,多可怜啊,您把他放了吧……”
听到她说话,纳兰揆越又剧烈挣扎,吓得纳兰露后退了一步,紧紧拉住安嬷嬷的手。
以前看到过二哥和三哥去打猎,抓到一只梅花鹿,护院们把鹿的四肢捆起来吊在树上,那时候她也求二哥和三哥把鹿放了。二哥和三哥满口答应,就让嬷嬷带她回去玩,她走到很远,突然听到鹿咕的叫了一声。后来二哥送了她一个漂亮的鹿皮手炉套,她从来没用过。
九哥不像梅花鹿,他像一只被抓住的豹子,又可怜又吓人。
薛芸蝶苦笑,放了他不就跑了吗?到时候怎么样她们就管不着了。
本来她也没打算管的。
但是这孩子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怜,要不是受了什么罪,他跑出来做什么?看他那样子,恐怕在二房也没有人照管,就这样他自己也活了下来,实在不容易。
如果插手管了,没准还能收集一条喜塔腊氏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