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嵩祝也没想到他真的受伤,恐怕只是打算吓唬他的。现在堂堂一品朝廷命官都遭了黑手,依照皇帝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再忍下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纳兰明珠说:“你夫君还不是天,也是有疏漏的。”
薛芸蝶看了他很久,明相越这么说,她越觉得这事不太寻常,偏偏这张脸一直带着笑容,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是,她怎么看得出来。
薛芸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叫江严进来给您看看,还有额娘,她也十分担心您。”
很快江严和陈义先进来。
明相淡淡地问陈义:“我不是说过,不要把伤势说得太严重,你怎么说的?”
陈义抓了抓头,嘿嘿地笑:“说倒是按照您的说,可能是演过头了,我想夫人聪明伶俐,寻常的把戏骗不过她,还特地酝酿了一会儿才进去禀报呢。”
明相抬头看他一眼,陈义自知理亏,低声道:“属下明日去领二十棍受罚。”
明相又吩咐江严:“明日张大人必定会上门来探望,到时候把外面鹤延楼的护卫撤走。”
江严应诺去交代了。
他要除去嵩祝,就要给自己留后路,以受伤来示弱是个很好的方法。
胤禛第二天果然微服私访来到纳兰家。
虽说是当朝天子,胤禛却并不讲究派头,甚至没有提前通知纳兰明珠。青帷马车,只不过随身的四个护卫个个呼吸轻若无声,一看就是顶尖的高手。胤禛进了书房,纳兰明珠要起身请安。
胤禛摆摆手:“不必,你还病着。”
一展衣袍坐到他身边,立刻有下人奉狮峰龙井茶上来,胤禛问他:“朕听王太医说那箭很深,要不是差之分毫,你恐怕有性命之忧,现在如何了?”
纳兰明珠苦笑道:“多亏王太医圣手,微臣的命算是保下了,恐怕修养几月在所难免。”
胤禛说:“你好好养病,刘含章的事就交给老十三查办,这些人连朝廷命官都敢伤,实在胆大包天。本来还不想动摇太大,留他们一条狗命,是朕仁慈了。”
他的目光落在龙井茶上:“一旗一枪,果然是上品,端范,你待朕一向用心,朕最信任的也是你,只要你的心思一直清明,我们就是最亲近的。”
纳兰明珠道:“皇上折煞微臣。”
胤禛叫苏培盛把给他的补品留下,纳兰明珠派江严送他出门。
薛芸蝶给明相送鱼汤过来,正好看到一人众星捧月地走过来,她很快侧身避开,略一抬头,却和正中的人视线对个正着,那人中等个子,眼细长明亮,长眉浓郁,气度不凡。
薛芸蝶心里一惊,竟然是如今的皇帝爱新觉罗·胤禛,他是过来看望明相的?为什么要亲自过来,还不派人通传,叫他们在纳兰府好好招待一番?
胤禛却没再看她,很快就被众人围拥着上了马车。
明相身在外院薛芸蝶不好往来,两天之后伤势好了些,就挪回到合欢堂修养,因为还有太医往来,他住在内室不便,先住在西厢房腾出的空房里。
王太医每日来给他换药,熬药也是太医专门带来的药罐,都不经合欢堂的仆妇之手,薛芸蝶只需要伺候明相吃饭就是。明相在床上躺几天之后就可以下地走动,王太医此后就不用过来了,换药的差事交到薛芸蝶手上。
明相这段时间都不用去内阁,清闲下来更像个修士一样,他穿着件灰蓝色的直裰,靠着临窗的大炕看书。窗扇半开,外头种的一丛细竹在微风中拂动。
薛芸蝶端着大红漆方盘进来,身后的丫鬟端了盛水的铜盆。
“我来给您换药。”薛芸蝶走到他身前说,丫鬟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明相放下书抬手解直裰的系带、中衣襟,他中的箭伤在锁骨下两寸的地方,多亏王太医的医治,现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薛芸蝶拆开棉布,就看到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口,不由还是觉得鼻酸。
明相看她半蹲着身子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的伤口沉默,笑着叹气:“都说了没什么,你别看了。”
看到她因自己伤心,明相心里也有点愧疚。
怎么会没什么呢?她就是做针黹的时候,不小心扎到手都疼,何况是这么大的伤口。
薛芸蝶别过眼深吸口气,给他上疮药缠上棉布。
“您整日都看书,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薛芸蝶说:“不如我扶您去床上躺着?”
明相摇摇头:“我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多陪你一会儿。”
既然他不想休息,薛芸蝶也不坚持了,让丫鬟把自己放针线的笸箩端过来,她陪明相做针线。
明相看到她正在绣一个婴戏轿子纹图样,婴儿手脚胖乎乎的,样子很可爱,靠着炕桌看她很久,才饶有兴趣地问:“这是要做给谁的?”
她绣得很细致,轿子的结构都一清二楚,旁边好像还绣了字。
薛芸蝶顿了顿,才轻声说:“是给孩子做的肚兜。”
婴戏轿子纹本来就是孩子的花样,还有鹤鹿同春,却不如婴戏轿子纹活泼。
是给孩子做的啊。
明相伸手过去:“拿给我看看。”
薛芸蝶摇摇头说:“等做好了再看,没剩多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