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在府里被人捧惯了,有点不知轻重。
他又想起自己偶然听过的话,薛芸蝶年过十六还没有定亲,她们家差点把她许给一个穆家那个傻儿子。
明相面无表情地直看着轿子青色的细布帘子。
他这样护着的人……别人却敢轻易欺负。
听说明相走了,薛芸蝶松了口气。
她放下绣了一半的绫袜,望着窗扇外刚长出细长花苞的垂丝海棠怔忪,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薛芸蝶叫斑鸠进来收拾大小的笸箩和针线,一会儿薛武氏让她们陪薛暧去隆福寺上香。因为亲事延迟,薛暧最近心情不佳,薛武氏让她们都多担待、安慰着她。
半月之后朝廷的封诰下来了,新任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并不是从都察院选出的,而是湖广常德知府调任。消息传到薛家,大夫人听后很是失望,心里却又舒了口气,薛武氏也找薛鼎臣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
很快就到了六姑娘的百日酒,这次府里来的人比上次还多,六姑娘的名字也定下来了,就用辅国公苏燕所取的‘晴’字。百日酒上薛芸蝶送了六姑娘一对玉摇铃,刚解了襁褓的孩子被乳母抱着,这里想动那里想抓这里的,十分活泼。
上次没见着孩子的夫人都围着夸她,说长得白里透红,小脸秀秀气气的,像极了四夫人。
坐着喝了会儿茶,薛芸蝶就看到薛武氏把薛暮叫过去说话。
薛武氏在花厅里赏新开的海棠,薛芸蝶则坐在庑廊下,倒是能看到花厅的场景。
薛武氏身边坐着个陌生的妇人,穿了件绛紫色妆花褂子,绿色斓边璎珞纹马面裙,头上戴着南海珠子发箍,镶翠眉勒。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凤眼。
薛武氏对薛暮说:“羲和,快来见过保定的郭夫人。”
薛芸蝶闻言心中一跳,放下手中的茶盏,保定郭夫人在北直隶里有名的会做媒。她丈夫是保定府府同知,双亲俱在,生有一对儿女,也经常被人请去做全福人。
薛暮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笑着向郭夫人请安。
郭夫人面上笑眯眯的,却从头到尾把薛暮看了个遍,看得她有些不安,搓着双手,下意识就低了头躲避。
薛武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不是刚做好梨花酥吗,去替我端一碟过来吧。”
薛暮松了口气,应诺去了,薛武氏就小声和郭夫人说起话来:“羲和为人温顺、心性善良,《女训》《女诫》也熟读了。郭夫人也想想,有没有咱们羲和合适的,眼看着暧丫头和秦公子都定亲了,我这心里也惦记着她的两个堂姐。”
郭夫人过了片刻才说:“人是不错的,可惜模样一般,不过薛二小姐如今都没有人提亲,倒是奇怪了。薛大小姐就是如今宫里的敬嫔娘娘吧?”
薛武氏就笑笑:“是有人提过亲的,是我和她父亲觉得不合适才耽搁到今天。这孩子从小在我跟前养大,秉性十分不错,以后沾着她姐姐的光,总不会太差了。”
郭夫人却笑着不再答话,端起茶杯喝茶,薛武氏这是想亲自给薛暮说亲了。
薛芸蝶想了想,上次穆家请人来给穆知翟说亲,因为李夫人搅合没得逞,没几个月穆知翟就娶了安阳伯庶出的四小姐,那四小姐是年过十七不好嫁了,就没有太挑拣嫁给了穆知翟。
薛芸蝶暗想着,也不知道薛武氏能给薛暮说个怎么样的婆家,指定连秦家都比不过,更好不过纳兰家了。
郭夫人却又开始说话:“你们薛家小姐都生得好,我记得三小姐还没出嫁,我可是听过你们三小姐的,长得如花似玉,她没有说亲吧?”
怎么说到她头上了?薛芸蝶朝花厅看了一眼,薛武氏和郭夫人都背对着她看海棠花,她心下烦闷,干脆起来回到海棠轩。
陈铺画纸,收笔之后,她细看着自己画的墨竹图,她练了小半个月,始终画不出竹的苍劲!她让蝉衣去把明相那幅墨竹图找出来,对着看了一会儿,有些泄气:“实在差得远……”
她的书法还过得去,但是绘画就逊色多了,薛芸蝶也想练出一手画墨竹的本事,还特地移植了几丛墨竹种在书房的窗扇外面,练了几天却画得不成样子。她就想找名家的画先临摹着,找来找去都觉得不合适,就开始临摹明相送她的那幅墨竹图。
明相再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钦点的榜眼,当年压在他头上的仅有个袁仲儒而已。
明相的画中修竹数枝,高低错落有致,挺拔清秀。用笔道劲圆润,竹骨纯用淡墨,与竹叶浓淡相映,妙趣横生。再看她自己的,格局倒是有几分意思了,不过竹骨始终不挺拔。
他画的墨竹实在清逸,这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另一头,薛武氏则想起上次来给薛芸蝶提亲的穆家,摇头说:“芸儿确实没有说亲,不过她父亲帮忙看,倒不用操心。”
薛芸蝶的婚事是薛鼎臣打过招呼的,连杨氏都不好直接插手管。
郭夫人就不问薛芸蝶了,而是说:“你们家二小姐的事,容我回去细想,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跟你说。”
薛武氏谢了她许久,让茯砖捧了一匣子南海珠送给郭夫人。
等到开筵席的时候,薛武氏就请众女眷去了荣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