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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顺天府,薛昭和薛暮去给额娘请安,杨氏正在绣罗袜,和她们聊起天来,就说:“你阿玛最喜欢鹅掌楸,说它高洁,我帮他绣的鞋袜多是这个图样的。洪姨娘也喜欢,但是自己绣着不好看,她的孩子快出生的时候,我给她绣了好几个这样的婴孩物件,襁褓、小枕头、小衣服。”
薛暮难得听额娘提起以前的事,问她:“洪姨娘怎么样?”
杨氏道:“洪姨娘性子刚烈,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样子,却最喜欢孩子。你长姐刚出生的时候,她就要住在我隔间,抱着常仪爱不释手。晚上常仪哭闹不休,也是她最先起身哄常仪,我反倒赖床不想起来。”
杨氏又有些叹惋:“现在想想,要不是因为那孩子,她又怎么会死。”
洪姨娘的死?
还是第一次听额娘说起,薛暮抬头看着额娘,杨氏却不再说洪姨娘,岔开话题。
当年洪姨娘死的时候,薛暮还在外祖母家里,对这事并不了解,她只是听蔡嬷嬷提起过,洪姨娘是生孩子时难产而死的。
薛暮并没有继续问额娘,而是回到西山月后找蔡嬷嬷来问话,蔡嬷嬷是跟着杨氏来薛家的老人,基本薛家的事她都清楚。
蔡嬷嬷想了一会儿才说:“姐儿问这个,其实洪姨娘也不算是死于难产。”
“不算是?”薛暮皱眉,这是个什么说法?
蔡嬷嬷点点头:“当时洪姨娘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误食了催产的汤药,其实谁也不明白,平时她一向喝的都是安胎药,怎么会被粗心的丫鬟给弄错了。误食催产的汤药,只要洪姨娘顺顺当当地产下孩子,也不会有事,最多产后调养一番就好了,偏偏又碰上姨娘难产血崩,最后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所以奴婢才说,算是死于难产也不算是。”
薛暮想想也觉得不对:“府中怎么会有催产的汤药?”
蔡嬷嬷道:“洪姨娘是江南血统,当时来给姨娘安胎的是杭州一个很有名望的郎中,名叫苏歧。老太太本来想的是南北的人身体有异,让苏歧给洪姨娘安胎比京师的大夫好。苏歧一来一去不便,不仅留下安胎药,还把催产药也先备着,免得等到洪姨娘生产时他赶不来,就误事了。”
薛暮手扣在桌案上细想片刻,又抬头问:“那个弄错汤药的丫鬟呢?”
蔡嬷嬷声音立刻低下去:“被老太太下令乱棍打死,后来拖去乱坟岗扔了,另一个和她要好的丫鬟本想悄悄去埋葬她的,结果到乱坟岗一看,身体都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了。那丫鬟后来到了年龄就放出府嫁了,从此后,薛家就没有丫鬟知道这件事了。”
薛暮让蔡嬷嬷先退下,自己坐在暖炕上抱着手炉思索。
江篱见她久久不说话,便问:“姑娘觉得,洪姨娘的死有问题?”
薛暮缓缓摇头:“倒不是这样,这事可能确实是巧合。”
她只是习惯性地疑一下而已,毕竟后院里都不是省油的灯,相互之间咬得死去活来。
薛暮笑着问江篱:“你不去吃酒吗?我看良姜和乌菱都去了。”
江篱摇头道:“奴婢就不去凑热闹了,姑娘身边总要有人的。”
薛暮懒懒地躺在大迎枕上:“你也去看看吧,我身边不要紧,你在薛家一向没什么要好的丫鬟,借着吃酒的机会,也多认识一些人。”
江篱性格内敛,不爱与人来往。她不想拂了姑娘一片好意,便笑着说:“那奴婢就去看看,要是得了喜糖,给您带一些回来。”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薛暮让婆子丫鬟把西山月收拾一遍,又想在院子角落里摆一出太湖石山,铺上金银忍冬花瀑布。便请外院的花匠来运形状嶙峋的大块太湖石,她亲自选了忍冬花藤种在孔隙里,等到春天,这里就能长出一片阴凉。
乌菱最喜欢爬藤的植物,她和薛暮说话:“小时候隔壁宋四丫家里有葡萄藤,每年夏天紫色葡萄跟琉璃一样一串串挂在藤上。四丫要是高兴,就分一点给我们吃。她们家摘葡萄去卖,卖了的钱可以换芝麻糖,我们一群孩子馋得不行,有一次悄悄翻墙去四丫家偷,我还被她养的狗咬到了屁股……”
她说这些话都得意洋洋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很想和薛暮分享自己的快乐。
良姜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简直太多嘴了!
薛暮却喜欢乌菱的性子,笑着告诉她:“以后这藤结出花来,你想要就来摘,晒干了可以卖到药铺去,或者咱们泡茶喝。”
乌菱高兴得欢呼,每日都去跑到假山上看着忍冬花藤发芽,眼巴巴地用手指头比又长了多长,回来告诉薛暮。
她嫌忍冬藤长得太慢了:“我每天去看它,它都好像没长一样,姑娘您说,这还要多久才能把整座石山都铺满啊?”
薛暮则到书房偷看了半个时辰杂书,在贵妃榻上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窗外传来细密的雨声。
她打开窗棂看,一股潮湿的雨气迎面扑来,雨下得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外那株古柏树上,苍劲树枝上盘绕着的小葫芦被雨滴拍地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