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府里。
见薛暮行来,李姨娘甩甩绢帕,微微福身笑道:“羲和起的真早,芸儿还在被窝里赖着呢,回头我可得说说她了,怎么就不能跟二姐姐学学。”
“羲和”是薛暮的乳名,因她是火命,行第从薛家小辈的“日”字旁,名字就取作“暮”,但她的额娘觉得此名薄夜冥冥,只怕阴气太盛,就取了上古神话中孕育太阳的“羲和”做乳名,日日让人唤着。
薛暮一向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应付长辈女眷,对于阿玛的这位妾室虽说并未有过什么冲突,但实在谈不上喜欢。只得停住脚步应了句:“三妹年纪还小,多睡会儿总是好的。”
“瞧瞧,还是羲和会说话。行了,你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吧,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你慢走。”
李姨娘极善解人意地摆摆手,扭着腰肢告辞,薛暮拐过几条抄手游廊,也无心逗弄画眉了,直往祖母的荣寿堂来。
薛府的老爷薛鼎臣是科举出身,家境贫寒,却寒窗发奋读书,少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幸而考中榜眼,得到七品典仪杨大人的赏识,并将长女许配给他。
幸亏薛鼎臣如泰山大人所愿,一路从驻守山西的九品芝麻小官爬升至正六品的都察院都事,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却也比曾经捉襟见肘的日子强了不知多少。
正室妻子杨氏温柔贤良,与丈夫琴瑟和谐、伉俪情深,育有相差两岁的女儿,嫡长女薛昭与次女薛暮。
此刻杨氏正坐在灯挂椅上边剥炒花生,边陪眼下微泛青黑的薛武氏说话,身后站着薛武氏的丫鬟茯砖和雪芽,气氛倒也融洽。
“给祖母、额娘请安。”薛暮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膝盖怼在冷邦邦的地砖上格愣的发麻。
“哎呦,可把我的羲和盼来了。”薛武氏眯缝眼睛看清人,招招手让她挨到近前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塞过去一把油炸花生米。
薛武氏今年七十高龄,已是双眼昏花,鬓发如银,唯独对二孙女格外偏宠,倒不是因为薛暮有多聪明伶俐。说实在的,她可是薛家四个姐妹中与聪慧最沾不上边的,只因自幼养在祖母身边,所以在孙辈里感情最深。
杨氏指着八仙桌上摆放整齐的碗筷笑道:“你祖母特意嘱咐厨房从昨晚就开始熬的,别腻歪了,快去尝尝。”
薛暮咯嘣蹦嚼着花生米,依言在桌边坐下,把手炉交给江篱。早有手脚伶俐的丫鬟茯砖盛了大半碗烂糊的皮蛋瘦肉粥。
她抬眸看向祖母旁边空着的灯挂椅:“哎,我阿玛呢?”
杨氏道:“这傻孩子,你阿玛昨天就启程去山西办案了,你若想找他,恐怕得等到春节。”
提及儿子离京,薛武氏的脸色也凝重了些:“唉,老五这一去又不知要耽搁多久,他的性子我最知道,为公办案哪怕拖延上三五月都是常有的。”
杨夫人宽慰道:“老太太不必担忧,老爷得上面信赖,原也是份内之事,况且薛家如今蒸蒸日上,他只管尽职,旁的不必费心,咱们且先把眼下过好。”
薛暮一边在旁安静听着,一边拿起汤匙搅拌熬煮糯软香浓的皮蛋瘦肉粥,配着腌辣白菜大口吃起来,又被祖母喂了一筷子葱焖兔肉,觉得胃里暖烘烘的方罢。
薛武氏看她埋头苦吃的模样忍俊不禁:“羲和从小到大都是一副馋猫样,饭食也顾不得讲究,虽然儿时不用操心吃饭,以后嫁了人可不能这般,女孩家还是该懂礼数。”
杨氏闻言也含笑看向女儿,辩驳道:“她年纪还小呢,急什么。”
“我哪能不急,她长姐的婚期都定下来了,羲和再不抓紧,可是要落后许多。你们也该教教她规矩,免得以后……”薛武氏叹息道,终究是摇摇头,没说下去:“唉,你们就惯着她吧!”
薛暮只当没听见,嘻嘻哈哈地吐舌头。
正说话间,杨氏的二等丫鬟丽人抱着几套新做的褂子与马甲等春衫进来禀报:“夫人托锦绣坊赶制的衣裳送来了,已洗熨妥帖了。”
锦绣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织造局,织出的衣物以精巧华贵著称,价格更是不菲。薛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托锦绣坊赶几件要紧的新衣,其余时间只是买点边角的布料布片。
薛暮瞧了瞧那几套簇新的春衫,都是京中时兴的布料款式,针脚细密,绣工精湛,一看就非普通的织造铺能制出来的,便笑眯眯地道:“多谢额娘,又破费了。”
杨氏嗔她一眼:“少给我整事儿,我生你养你,难道连这点小钱也舍不得花?”
薛暮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过去,赞叹道:“我的手指都比这蚕丝绫粗糙,可别划破了衣裳,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倒可惜了。”
薛武氏笑道:“羲和可怜见的,就是皇宫御制的宫绸给你也不可惜,不过一匹蚕丝绫,哪里就金贵成这样。”
丽人奉承道:“老太太瞅瞅这绫面,比湖水还光滑,哪里是平日里的夹袄能比的?奴婢瞧着都喜欢。”
薛武氏就和薛暮道:“这到底是你额娘亲自挑选的料子,你可要收好,万万不能随便弄坏,不然回头让你额娘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薛暮撇撇嘴:“我就说要不起吧,还是便宜的好,不怕脏也没那么多规矩,不会被额娘天天唠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