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会儿,尤寐朦朦胧胧觉到有人拍她后背,她倏然醒转,抬起眼帘,霍中浚单手抚着方向盘,松弛倚着靠背,原是她打起瞌睡了。
“醒啦?”他过她一眼,淡淡地说。
“嗯,”尤寐转过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车窗外一片又一片的桔桂,桔桂下面裹着浅浅的黄,她偏头一分,见到自己住的小区正门。那十字小桂花,那样小,那样单薄,也许载不动情。
“到了,”霍中浚道。
她反应过来,摸摸自己身上的手机,深深吸了一口车窗飘进来的香气,脑中的混浊顿时一消,握着手机,推开车门,一脚下去:“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路上开慢点!”
霍中浚拔出车钥匙,推开车门,准备送她。
尤寐下意识看他一眼,见他下车,走到自己的身边,微微吃惊,也不拒绝他补送一程。
夜风吹起她的卷发,路灯映着两人相汇于地面的影子。
“不进去?”霍中浚说。
尤寐提步。
今年的桂花似乎开得格外茂盛,小区里里外外都飘着芳香。霍中浚与尤寐漫步在小区的道路上,嗅着桂香,尘土纷嚣之间,一串一串的桔色花瓣疏密有序地分布在大树枝头,似黄色小米,似金灿蝴蝶,似树中星空,顿时使人眼前一亮,道路畅通无阻,绿坛中探出千树橙妆,萤虫小花坠满枝头,时不时窥着尤寐,惹得她经过了总想回头摘花来闻。
在迷蒙昏暗的灯光下,着了夜风的小桂花格外调皮,格外妩媚,直直撞入尤寐的焦棕色卷发中,小桂花甚至故意让霍中浚瞧见,小桂花确实该这么做,它该和精灵古怪的女孩连在一起的。
几十步后,霍中浚将尤寐送到单元楼下的古铜色门口。
尤寐说:“送到这儿就可以了,晚安啦!”
她转过身,踩出半步,就听到身后的霍中浚喊住她:“尤寐。”
尤寐心中暗想,不能邀请他上去,他上去怕是就下不来了。
尤寐握紧手机,掌心出汗,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我房子里乱。”
“肩上,”霍中浚勾起唇角,他眼神示意她看肩膀,尤寐有些不解,遂低头暼一眼自己左边肩膀,脖颈和肩头之间渗着一堆小桂花。
霍中浚伸手替她推花。
“谢谢,”尤寐连连点头,奔进门中。
霍中浚伫立在时暗时亮的勺灯下,目光映不真切,他望着斜伸过来的小桂花枝条上圆圆满满的花蕾,恰如她脖子系住的金色方糖。
尤寐赏过这么多年的桂花,却一直没有在桂花树下不知所措,她在电梯中联想到霍中浚的脸庞,愁坏了。
走进家门,尤寐将手机扔向沙发,自己去厨房饮水。
她换了睡衣,沐浴过后,卷起湿发。尤寐腹内无食,饥肠雷鸣,她肚子饿惨,她趴在沙发上,愣愣地刷着手机,点一份宵夜。
仅仅十分钟后,尤寐就听见外头传来门铃的声音。
咦,这骑手是闪电速度啊!
尤寐放下手机,跳下沙发,穿起拖鞋。尤寐从猫眼窥不知名的送餐员,他将外卖放在鞋柜上,重按电梯下行的按键,径直走入电梯。
尤寐开门,牵过鞋柜上的塑料袋,走进客厅,坐在边几前,面前是一碗馄饨,难道送餐员送错了,她来不及瞄一眼小票,沙发上闪起一则信息。这则信息,是尤寐的母亲唐开漾发给她的索钱,她想到重组家庭的母亲,心头沉了,她将这个月的工资转给她后,想起尤然,四年前的一日,尤寐回家看尤然,尤坐在院子里,于桌画着她的丁香花,把她的丁香花涂在导游的地图上。院里种着稠密的丁香花,一树一树萤白,似雪似梨。尤然为了照顾尤寐,放弃了去外省带团,成了当地的一名导游。尤寐记得那天,尤寐刚回家,尤然奔过去拥她,连声应着她,尤然满脸喜悦地跟尤寐说,她要带团去爬雁山,说了当地的风景。尤然接过尤寐的行李箱,替她把沉重的东西拽进屋里,两个姐妹坐在内窗下的凳子上,东聊西聊,窗台那辛辣的阳光也刹不去两人密集的话题。
那天夜里,尤寐告诉尤然,她毕业后就带着她去爬白云尖山,尤然高兴地点头,拿过地图就讲起她的带团经历。尤然挂念尤寐,她总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住校,尤寐也明显感到尤然的忧愁,尤然从小就有哮喘,她的身体也比以前瘦了,脸颊两边凹得厉害,说话时,神态百般不自然。尤寐知道,她工作辛苦,决定自己工作后就来养她,尤然坐在她的身侧,拽着肚子前面的衣服掩盖瘦削腰围,没掩住,那病态的瘦腰。
尤然一边念叨她的卷发,一边起身去厨房给她煮馄饨,尤寐也跟了过去,她看着姐姐煮馄饨。
不一会儿,两份馄饨煮成,热情腾腾,葱花浮汤,蛋丝融着。尤寐舀汤尝汁,尤然问:“味道怎么样?”她忙说:“味道刚好。”尤然坐在尤寐的身边,吃着碗中馄饨。尤寐调皮地勺了一碗尤寐碗里的馄饨:“味道好淡啊,姐姐,你这碗没放盐啊,”尤然笑着说:“我现在不喜欢吃咸的食物。”
晚上七点,姐姐在厨房洗碗,尤寐拖地,忽然厨房传来阵阵干呕,尤寐放下拖把就跑去扶尤然。尤然笑着说:“我没事,这几天喝了不干净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