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时半会儿不好拆解。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众人各自先回房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宁平跟粮铺伙计一间房,收拾了一下后就躺上床休息。
他也睡不着。
怎样才能想个两全的办法,既不让温家亏本,又能够让灾民有转圜的余地。
这事说来其实好办,只要粮价恢复常态,就能减少因为粮价飞涨而导致百姓家破人亡的惨剧,平价的价格同时也能保证温家不会亏损。
但根结所在,一是此地粮食减产已成事实,价格必然上涨。若是现在补种上去的秧苗到秋天依旧颗粒难收,这场饥荒就至少得持续到明年,这也必然影响到周围不受灾的城市的粮价跟着上涨。若在这种不断上涨的趋势中,温家还不跟着涨价,反倒只会被长期的灾荒拖垮。
二是就他们一家反道而行,突然冒出来压平粮价,必然引起这城中的富商记恨挤兑。到时候不赚钱还被使绊子,生意根本不可能打开。
也就是说,看起来简单的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对温家来说竟是百害而无一利。
难怪大掌柜说此行若不赚钱,宁愿不做。这种局面里的好心一旦弄出差错,会迅速牵连到高宝的营生。
而与之相反,若是他们跟随着城中富户一起哄抬粮价,这些富户们得了大利,反倒会对他们这种外地来分一杯羹的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结果,对温家百利而无一害。
风雨已至,天势已起。
顺势者昌,逆势者亡。
从天上刮起的大风带着利刃,一刀斩碎了那些濒临淘汰的弱者,将他们最后那点利益也疯狂刮向了得势的一方!
老天偏爱得势者?
未曾可知。
权势、财富、名利。
庸碌、贫贱、无力。
一切也不过都是天道损其圆满所化,既然缺一不可,就分不出贵贱。却有轻重缓急之分。
这些大大小小的珠子在天地圆盘之间不断滚动,压低一边,翘起另一边,不知滚过多少人,不知碾过多少路。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一浪接一浪地打,一浪接一浪地淘,不知何时停歇。
但越重的珠子所受天风影响越小,脚下珠玉汇集一处。
大势所在,此地最宜登天。
集众之力供养一处的机会并不多见。成则鸡犬升天;败则淘汰出局。势尽运转,较量者众如山海,搏杀于前。
正如我们不会将大额筹码多次倾注在同一个失败者身上,人性如此,天性如此。薄本者可赌输十次,重本者可赌输一次。真正失败的后果无人可知,因为虚无之地无人生还,无道生还,无声可达人间。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房门,打断了宁平的思绪。
粮铺伙计去开门。
就见一个略施粉黛的女子站在门口,“两位爷,听首小曲吗?”
粮铺伙计见她生得漂亮,心甚悦之。但跟着大掌柜和东家出差在外,实在不敢搞这种东西,只能暗暗流着口水拒绝,“不用不用,多谢娘子……”
宁平问道:“什么人?”
粮铺伙计关上门,叹了一声,“还能是什么?游娼呗。刚刚我去打水就看见两波了,现下人家也难过喽,不知得有多少良人沦落到此。”
宁平沉默。
他以前觉得自己什么都好,衣食无忧,万事不愁,怎么来到这里之后反倒越发觉得自己的无力和短浅。
他站起身出门。
粮铺伙计问他,“哪儿去?”
宁平摆摆手,“找大掌柜。”
粮铺伙计偷偷看一眼,见他确实去敲大掌柜的房门,这才放下心,“没背着我们偷吃就好。”
大掌柜就不乐意见这蠢货,跟只又蠢又笨又气性大还精力旺盛的野猪仔似的,很气人。
“你最好有事。”
宁平道:“我是有事。”
他进门来,把房门关好,跟着大掌柜来到桌边坐下。
“我有一个办法,您听听可不可行。”
大掌柜抬了一下手,让他往下说。
宁平这回跟他说话的态度倒是规规矩矩了,这混蛋只有每次都觉得自己理亏之后才会开始收敛。
宁平道:“我们可以分一部分粮出来,贷给那些快过不下去的人。只要让他们度过今年,等明年回过劲来,就能保全他们不沦为佃农。”
外面八成也有不少人在放印子钱,与其让那群放高利贷的去剥削灾民,不如他们也拿一些粮食出去贷,至少他们能把控住利息的份额,不至于剥削得太离谱。而且对于灾民来说,拿粮比拿钱更靠谱。
大掌柜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反倒问:“那温家的盈利呢?此举劳时劳力,现在是一两三一石的粮食贷出去,收回的时候一两一石都未必能到,还不是亏?”
宁平被他这样一问,顿时感到压力甚重。
只有明确的利益才能说动大掌柜。
宁平也想过了,说道:“我们只是分出一部分去贷,大头的还是按照市价出售,这部分是我们赚的。”
大掌柜笑了两声,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