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商量出了结果,两人还吃了顿饭。
独留宁平颇有些抑郁。
他这辈子受这两人所制,怕是难以翻身,越想越心里泛苦。
赌坊掌柜临走前给他递了杯酒,笑了一声,“傻什么?你小子前程似锦。”
宁平借他吉言。
赌坊掌柜难得见他眼里的光都黯了下去,这回是真焉了,半点活灵活现的劲都没了,轻笑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哭两天就得了,十年之后放你自由身了还想怎样?你小子好赖不分。”
宁平把酒喝了,他真有点想哭,眼里浮起水汽。
他以前不怎么在意,今日见这两人在他身上分寸必争,竟真有种孤苦伶仃身不由己的感觉。
赌坊掌柜和大掌柜出门,忍不住笑道:“这小混蛋以前死也不怕,现在倒是怕了,呵。”
赌坊掌柜道:“那就托付张掌柜教养了。”
宁平若真有所建树,他这四分红利还能多赚一点,他又不费心思,不要白不要。
大掌柜若是想教,当初就不会把人卖了,叹了一声,“也不见得任掌柜付我教习补贴。”
若非阴差阳错,林清乐被捏了把柄,任谦绝对没机会再把宁平塞回到他手里来。
赌坊掌柜哈哈一笑,这便宜确实是他捡了,“练练还能用,练练还能用。”
这小混蛋如今可不怎么容易犯病自寻短见了,能力还不是练出来的,多磨几顿就好了,哪那么容易死。
更何况……英雄难过美人关,心生牵挂就难免令人留连。
宁平性子直气性大,就忘不了林清乐豁出去名节来赎他的恩情,他如今被欺负惨了也只偷摸掉泪,做不到在林清乐眼皮底下寻死。
“倒……真算是良缘。”赌坊掌柜摇头轻笑,“张掌柜考虑考虑,给他们一个机会。”
大掌柜笑了一声。
真当他看不穿任谦的想法,宁平若是真和林清乐有了关系,任谦要的可就不止四分红利,只怕四十分都敢开口了。
“再说吧。”
他不想给机会,更别说林清乐现在还在丧期,多事之秋遇上多事之人,麻烦。
宁平跟着大掌柜回去了。
他在酒楼里包了一点蜜饯果子,跟着马车一边走一边吃,“你把我卖了十五两银子,现在又花这么多钱把我雇回来,觉得亏不亏?”
大掌柜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笑了一声,“这笔钱不是我的,是东家的钱。”
只是那十五两是实打实进了他的腰包。
宁平嚼了嚼蜜饯,被气乐了。
也亏他能说出这种话。林清乐都不敢随意挪用柜上的银子,大掌柜敢背着东家转让四分红股,现在来说钱不是他的。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宁平差点能被蜜饯呛死,掩着嘴咳了好几声。
大掌柜不想管他。
宁平不认真干活,亏的是林清乐的钱,他自己掂量吧。
宁平把卡在嗓子眼的蜜饯咳了出来,追上来拍了拍车厢,骂他,“老狐狸,你这人阴险狡诈,不是好东西。”
大掌柜伸手拨开窗帘,看着他冷笑一声,“滚回去跪着!”
宁平吃完蜜饯,跪归跪骂归骂,大掌柜又管不住他的嘴。
林清乐第二日一早就知道了大掌柜替她拿到了宁平的雇佣合同。
她挺开心的,就算转让了四分红股她也愿意,十年之后宁平的身契也会销掉,也算没了后顾之忧。
她现在……还真算是宁平的主人了吧?
林清乐忍不住偷笑,将两份合同收进账房的箱子里。
只是她也没高兴过久,转眼就看到了让她头大的场景。
宁平又在后院跪了一夜。
林清乐想不通,“哎呀,唉……大掌柜……怎么还让你跪着?”
趁着大掌柜不在,林清乐赶紧试图偷偷让人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宁平腿僵了,没让她动,“算了……”
他坐下去就站不起来了。
林清乐吐了口气,坐下来陪他,“你又惹大掌柜了……”
她怎么感觉大掌柜脾气挺好的,就是这两人不对付。
宁平沉默了一会儿,“我就……骂了他一句。”
林清乐现在是不意外了,只是忍不住笑,“宁平,任掌柜比大掌柜更无耻……”
“哎!呸!”
她怎么能把大掌柜和那个无耻之徒放在一起比,“大掌柜那夜给了我八百两银子,让我去把你的身契赎回来,但任掌柜坐地起价,让我拿两万两。”
林清乐捧着脸颊,看着他虚汗淋漓的脸,欢喜地笑道:“我气得不行,但我也不敢骂他,你可比我大胆多了。”
宁平笑了一声,“算我骨头硬,不怕挨打。”
林清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少爷。”
她瞧着都心疼。
老天怎生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宝贝。
宁平道:“你当俊杰,我就在人堆里给你鼓掌。”
林清乐摆了一下手,笑道:“你下次再顶撞大掌柜,我就赶紧把你的嘴捂上。”
宁平沉默了一会儿,垂眼一笑,低声道:“那我下次就不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