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冷。
岸上点着一圈圈火把,跳跃的火光照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是略微恐惧的表情。
赌坊从业这么多年,从来没碰到过像今夜这样的情景。
伙计们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能吓破胆,哪敢靠近喧哗一句。
宁平背上被鞭打出了很多伤,这样在水里泡上一夜,明天就算能上岸,也得褪层皮。
围在湖边的打手乐呵呵地看着水里的宁平,“大家都来陪你了。”
风水轮流转,转得实在快啊,宁平前脚把他们打落水,后脚就自己进去了。
杨大坐到湖边,吃着瓜果,眼角的余光在宁平身上停留片刻。
到底是希望他活着,还是希望他就这样死了?
不明白,未可知,不知道。
杨大吐掉果核,朝众人招手,“都来赌一把。”
“看看这小鬼明早能不能上岸。”
把人命当成赌局,宁平倒是挺佩服他们的娱乐精神,被赌的人还是他。
杨大带头,扔出五两银子,“我赌他死。”
既然是赌局,细节就得抠清楚了,有人很快说:“老大,那他是上岸之后再死该怎么算?”
杨大说道:“只赌他是被我们捞上来,还是自己爬上来,上岸之后死了就不算死在水里。”
“那我觉得他活着上岸的概率大一点。”有人说着,跟了二两银子押活。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虽然时间还久,但在这小池子里泡个两三时辰总不至于致命。
来玩赌局的打手就有十多个人,加上一些胆大的伙计,这盘赌局竟然也押了四五十两银子。
其中押他活的倒是稍稍多占一成人数。
只可惜宁平知道自己的状态很差,这水又冰又冷,他背上还在往外流血,寒意往他骨头里钻,冻得他四肢发麻,能不能撑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哗啦”一声,有人用棍子赶紧拍了拍水面,将忽然要失去意识的宁平叫醒,“别睡!”
杨大站在岸边,举起火把看他,“你死在这里,可是你自己找死的,到时候真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宁平不就是想找人垫背吗?没人如他的愿。
宁平被惊醒,活动一下快失去知觉的手指,抹了一下脸。
太冷了……
他的脸色很差,体力也快耗干了,或许真的撑不下去。
众人在地上升起火堆,围坐在火堆旁烤火闲聊。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岸边的打手用棍子把宁平敲醒好几次,东边的天色才露出一点点白。
“天亮了,老大。”打手看时间差不多了,把边上休息的杨大叫醒。
杨大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起身,让伙计去弄条毛巾来,给自己擦了把脸,“人死了没?”
打手说道:“没。”
其实也离死不远了。
宁平几乎是趴在水里飘着。
杨大伸手去撩起水花,往他身上泼,“小鬼,你死在这里,我们都算为民除害了。”
杨大笑笑,“爬上来吧。”
有人用棍子把宁平拨起来,很快被杨大阻止了,“让他自己上来。”
宁平朝着岸边游过去,攀着岸边一出水,只觉得身体立刻重了十倍不止,一下又虚脱地滑回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杨大站在岸边哈哈笑,也不去捞人,“就这么淹死了那也算死了。”
宁平倒是让他失望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了上来。
他好像能死在岸上。
宁平趴在地上深深呼吸,看着水珠顺着脸颊一串串往下掉,闭上眼睛。
好冷……
人倒是没死,但发起了高烧,烧得根本醒不过来。
管事都吝得花钱给他治病,“当家的,我看他是治不好了,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赌坊掌柜道:“去治,治好了钱算他自己头上。”
死了他就亏大了,宁平欠赌坊七百两银子的债还没还清呢。
管事想不通,但见掌柜救人的态度还是挺坚决的,只能让人去找郎中过来。
宁平只感觉自己在五光十色的空间里不断穿梭了很久很久。
他睁开眼睛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晕摔下床去。
他没死。
只是现在浑身痛得难受,似乎关节里都在不断往外冒寒气,身上烫得吓人。
阿东端来药给他,见他醒了,对他冷笑笑,“郝爷的债还清了。”
他把宁平应得的十二两佣金放在桌面上。
其实赌坊连本带利回收了三百两银子,但只有本金的五分是给他们的。
阿东说道:“你猜他那个大女儿被卖了多少银子?”
宁平没兴趣猜,用勺子拨着热腾腾的药,“你没给我往里面吐口水吧。”
阿东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天天往你嘴里吐口水。”
宁平笑了一声。
阿东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就想让宁平知道,“她被卖了三十两银子,进了窑子。”
“她娘卖给了一个商人做续弦。还有那个小的,也进窑子里打杂了,再养个几年,就能出来接客了。”
阿东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