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序垂落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一动,雍王站得离他最近,心细如发,立即瞧出了不对。
他诧异于一向沉闷冷硬的灵翰能说出这番有些冒犯的话,也诧异于他这位三皇弟相当尖锐明显的情绪反应。
雍王抬手拦在钟离鹤身前,不动声色,笑道:“灵翰痴也。姑娘既然为三弟所用,十二卫之中前途必然坦荡明朗,何须你担忧。”
“殿下。”广清玉也适时开口,说道:“辽人已经走了。”
大败之后,周围喧天的喝彩好似往这些人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重伤的辽人虽心有不甘却无它法,只得咽下满喉咙的血,在为首的阴鸷男人带领下互相搀扶而去。
“身手非凡,绝非等闲商旅。”雍王叹息,问赵玄序:“贺岁宴将至,三弟觉得这些人会不会与将到的辽国使团有关系?”
“你若是想知道,明天早朝问宋明德。”赵玄序眉眼间带着虚幻柔意,说话徐徐:“别国探子与三司无关。”
这话雍王听了只能付诸一笑。
试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宋督主心胸狭隘、为人狠毒、睚眦必报?一个残缺之人,整天围着他的权利和野狗一样红着眼吞咽口涎打转。谁敢看上一眼说上一句,宋明德同他手底下那帮阉人都能如毒蛇一般追着撕咬。论不要命和手段狠辣,恐怕也就兖王能与其平分秋色。
雍王将手上的茶盏一饮而尽,递给高少山,转身带着钟离鹤和广清玉离去:“接下来的人没什么好水平。不看了,走,我们回府。”
闻遥等人走了,看看高少山又看看赵玄序:“我们也走?”
赵玄序声音立刻柔上三度:“嗯,快到晌午,该用膳了。”
等出了亭子,闻遥才发现秦王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从被踢翻的桌案和滚落满地的水果来看,秦王的心情应当不太好。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秦王想出的这个法子广招人才,结果人才没招来,反而险些丢掉天水的脸面,生气不奇怪。眼下四个皇子就剩一个相王一身华服,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坐在位置上。他富贵惯了,悠哉自洽从圆润的体型上就能透出来。一旁坐着两个貌若天仙姑娘,一个弹琴一个弹琵琶,风花雪月情意绵绵,与底下略显尴尬的武斗场面极其割裂。
见赵玄序一行人走出去,相王也什么没反应,往美人怀中一躲继续闭眼享受。
坐上马车,翎羽卫绕过郁郁葱葱的寸英山,在官道上没走多远就停下了。案桌上的茶盏摇晃一下,溅出星星点点的水渍。高少山在旁边似乎勒住了马,有些紧绷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主子,是宋明德。”
宋明德?
闻遥一愣。
这么巧?这个名字她方才听过。
一道偏尖偏高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好似毒蛇嘶嘶吐着蛇信顺着人的小腿盘桓而上。
“奴才,见过兖王殿下。”
滑腻阴冷,叫人悚然一惊,起满背鸡皮疙瘩
高少山牢牢攥着缰绳,面上居然颇为警惕。他一面地瞧着对方,一面缓缓踢马上前掀起车前垂落的帘子。
闻遥坐在靠近门的一边,眼中当即映入宦官朱紫的衣裳。蟒纹张牙舞爪,白玉腰牌缀着红色流苏招摇万分,与主人文弱清秀的一张脸截然相反。
她挑眉,感受到宋明德的视线在瞬间刮过自己,看向赵玄序。
“兖王殿下,陛下有旨召你入宫。”宋明德坐在高头大马上,手臂交叠松松按着马鞍,既没有下马,也没有给兖王赔笑脸。他偏细的眉舒展,唇瓣鲜红,和身后一帮身骑大马腰挎长剑的太监横栏在路上,一旁官宦家的车马见了无一不主动闪躲,仿若看见山涧猛虎。
或许说厂监爪牙恐怕是要比猛虎还要利上三分。
“别让陛下等久了。”宋明德身下的马匹缓缓踱步调头:“这就走吧。”
车帘子被放下来,闻遥仰头往赵玄序那边靠靠,嘴巴开合以微不可听的气音道:“他很厉害?”
赵玄序认认真真想了想,手臂支在膝头,整个人也迎着闻遥靠过去:“嗯,二十余岁的厂监督主,天水朝寥寥无几。”
“你父皇很看重他?”
“宋明德不站党派争夺,只是一把刀。且以厂监制衡三司,三司为明,厂监为暗。”赵玄序一顿,四字点评:“颇有功效。”
闻遥被他这话逗得一乐,面具底下呲牙,笑意透出面具淌出来:“怎么,你拿他没办法?”
赵玄序并不气馁,抿唇瞧着闻遥笑起来,右脸颊浅浅凹下去,低声道:“有,但很麻烦。”
闻遥被他脸上不甚明显的笑窝勾住视线,有些惊讶。刚想开口说小老弟你居然还有酒窝,原本快速前行的马车就停了下来,车身骤然停顿。
“阿遥,走吧。”赵玄序呼吸若有若无触着闻遥的面具,隔着一层冰冷的金属都叫闻遥感觉面上一痒:“前面是皇城,按照现在的规矩不能乘坐马车。”
“哦,好啊。”闻遥问道:“那我陪你进去?”
“嗯。”
闻遥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不顾一旁高少山阻拦,动作麻利搬下脚凳。赵玄序提着衣角的动作一顿,唇角稍稍压住,没说什么只是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