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轻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上次穿裙子,还是在和兄长启程赴任那日,现在都有些不适应了。”
既然姜宁自己开了话头,沅湘也就不再有顾虑。
径直拉着她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面前放着提前做好的桃花糕,和一瓶沅父珍藏已久的美酒。
“按你来赴任时的说法,他是,遇袭?”
姜宁点了下头,抬手倒了一杯酒,手中无意识地转着酒杯:“那日我们被一蒙面人半道拦截,兄长为了保护我,和他同归于尽。”
“他说,我兄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呵。”姜宁睫毛颤了颤,泪珠滑落,顺着白皙的脸庞滴落在酒杯中,“可我兄长一向温和,从不与人为恶,哪怕有什么细微过节,又为何非要动手杀他!”
“我记得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你兄长科考名次,足以留在长安任职。”沅湘垂眸思考,喃喃道,“这其中原由,会不会就和那幕后之人有关。”
姜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苦涩:“我已设法想要回到长安,只是成与不成,还要看命数。”
“……是走的那位?”
“是。”姜宁点头,又将酒杯倒满,一口喝了一大半,“只有回到长安,我才能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沅湘目光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所以你才女扮男装,代替你兄长来赴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长安为他报仇。”
姜宁点头,又摇摇头。
还不等沅湘发问,她摇摇晃晃地从石凳上站起,挺直脊背,微微抬头。
“我还要实现他的夙愿,要明辨是非,还百姓以公道。”
话音一停,她伸长胳膊做环抱状,脸颊晕红娇艳,微有醉意,“我要在怀宁县,做一个济世安民的好县令!”
此时此景,本应感人肺腑,可沅湘看着她的模样,却有些哭笑不得,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只有在醉酒之时,她才能卸下重重防备,卸下伪装出来的坚强,露出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朝气与活力。
可她本就应该是一个爱吃桃花糕,爱吃冰糖葫芦,爱漂亮衣裙,漂亮首饰,爱一切美好事物的小女郎。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家人离世,又戴上不属于她的面具,假扮成另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几乎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提醒她,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无异于将人的伤口生生撕开又缝合,令人生不如死。
“这位好县令,不知你姓甚名谁?”
“我姓姜,单名一个宁,小娘子你可别忘了!”
“砰……”
黑暗的夜空突然炸开烟花,流光溢彩,灿烂缤纷,点缀了夜空后,又转瞬即逝。
姜宁随手拿起一块桃花糕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又趁着沅湘抬头看烟花的空档,喝了满满一杯酒。
沅湘无奈,环顾了一下四周。
微风轻动,花瓣簌簌而落。
一转头瞧见树下的琵琶,索性起身抱了过来。
这应是李家姑娘拿过来给孩子们教授琴艺所用,许令仪每次回去之后,都是要哭唧唧的伸手出来抱怨一阵才算完的。
但,沅湘却是会的。
沅父为了让她以后能找到个好夫婿,自她幼时,便请了先生专门培养她的琴棋书画,不说能样样精通,也至少要初窥门径的。
素手轻动琴弦,清音宛转间行云流水,如涔涔细雨,又似粼粼月华倾泻而下。
姜宁果然眼睛一亮,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扔了酒杯,在沅湘面前转了个圈。
“越人歌!”
“这舞我会!”
她说着,一挥衣袖,踏着一地的玉兰花瓣,摆了个起手式。
罗裙上长长的桃花裙带随风飘动,乌发如瀑,舞姿曼妙,顾盼流转间如月下仙子。
沅湘嘴角一弯,手下动作不停,却又不时抬头盈盈看她,目光温柔似水。
烛光摇曳,二人身影映在墙面上,若隐若现,又朦胧美好,仿若画中。
“今日,你可以只做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