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角落,两棵绿植半遮半掩着,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又看到他手边散落一些便签纸,是他之前不停书写的那些。“该怎样就是怎样。”千切忽地说。他视线落在盘子上那行花体小字。“你认得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点头,说早些年刚到陆地时到处旅行,学了些语言,也交了很多朋友,地上的朋友。“上面写的大概是这个意思,说得更简单些,就是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我情不自禁用双手搂住胳膊,隔着一层布料摩挲肌肤,想象被置于冰雪的荒野,我既会斗争,也设法去适应天亮之前的黑暗和苦寒。对,重要地是去适应,我已经过了抗议个不停、焦虑个不停的阶段。我在往更坚强,更明晰的根源靠近。
“千切,我认识你之前,从没有和哪个异性走得这么近。我确定这是因为不喜欢,心里一点没有超出情分的好感才这么界限分明的。但你让我产生了没来由的想法,有些想法莫名其妙,还很荒唐。我解释不清楚。我很烦心,感到恼火。”
“我明白你受不了,但这件事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这会显得我很不负责,我对你和对我自己都不负责。”千切宽慰道,又一声感叹,“我很少这么不得安宁,真的,你对我的打击和刺激比从前那次受伤来得更狠。”
“那是怎样的伤?”
“我把腿摔折了,人的腿。但我不能变回人鱼,用人鱼的办法去治。这是陆地对我的折磨和考验,我要像个纯粹的陆地动物那样等骨头慢慢长拢,再锻炼出和从前一样有力气的肌肉。那段时间,我像一条快被晒死的鱼,畏畏缩缩又脾气暴躁,傻瓜似的丢丑了。”
说完,他蹭地站得笔直,毫无顾忌地跺两下脚,试图证明自己完全康复,又像是在对什么挑衅。如果这里不是酒馆,而是在他住所,我猜他准会像芭蕾舞演员那样肆无忌惮,又含讥带讽地踢腿抬脚。他心里一定烦死了任何令自己不自在的局面。
“你真的愿意忍受我吗,或许我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提出比绑住你更过分的请求。”我说。
千切坐下来,瞪着我,眼光逼人,“你最好把这种顾虑嚼碎了吞进肚子。”他拿起一颗巧克力松露塞我嘴里,“安静,现在听我说话。”
搁在他手边,写满陌生文字的便签纸被他整理起来,叠成一小摞。“我猜你会回酒馆,来的路碰到了你的老板。她和我聊了一阵。谢天谢地她够有耐心,也一针见血。我过激的念头被她打消了,不然你现在不可能坐在这里,还悠闲地吃着点心。”
片刻的停顿。千切闪闪发亮的眼光集中在我脸上,烧红的铁条一样灼着我。品尝缓慢融化的巧克力松露,我保持沉默。
“我被要求给你道歉。我心里有数,本来就该和你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但最开始,我冷静不下来,我不停写,写道歉的话,也写一些会让你胆战心惊的东西——我得发泄,反正纸又不会痛——既然我是这样一条人鱼,哪天你被我拖进水里折断脖子,似乎也不奇怪了。”
我囫囵咽下半融化的点心,“你以为我会当真吗?”我满不在乎,他绝对不敢这么做。
“你对我有偏见,把我想得太好。但你不听劝,非要从窗子往外跳,我气得发疯,恨不得把你翅膀上的羽毛薅光!”
我差点发出尖叫,“等等,你不能对魅魔做这么过分的事!”
“我也不想,但——”千切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我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可你又能怎样报复我呢,把我绑起来,然后呢?你就像一只天真、执拗,孩子气的小鸟。按我老家的说法,你是那种中了童话邪的小娇妮,扮着鬼脸走街串巷,虽然有几分聪明和可爱,但常常凭感觉做出不计后果的莽撞事来。”
呆若木鸡。
我没有想到千切会这样看我。他的描述给了我一副全新的孩子气的面貌,听上起还有些野蛮,疯疯癫癫自顾自地玩得来劲。
千切自己也发笑,表情一下子恢复以往的明亮。“我刚才说你莽撞,但我压根儿不在乎你的莽撞。”他呷一口热可可,“只是这种程度,连异想天开都算不上。你可以更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直勾勾地看我。要是你一心想要我,就来要吧。我允许你这么做。我不想时间久了,欲望变成积怨。也许到了那时候,你的想法就真的变质,你想看我头破血流,皮开肉绽,把我揍得半死不活。”
“我到死都不会沾染上施虐癖。”我压低嗓门说,心里又有一种奇特的,近乎陶醉的喜悦。原来我也激起他心里疯狂的想法,虽然这有点吓人,但他不会把狠命的一拳朝我砸来,我确信。
“现在,”千切接着说,“我们俩算是和好了吗?”
“和好如初了。”我点头,拿起一颗巧克力松露塞嘴里,微苦的甜蜜滋味让味蕾魂灵儿出了窍。吃第二颗的时候,我想起一件事,“千切。”我叫他。
“什么事?”他正在把完成使命的便签纸都扔进垃圾桶。
“我晚上还能去你那儿过夜吗?”
千切一本正经地咬紧了下嘴唇,“我那儿没绳子。”
我愣住,尴尬地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