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李医给的药方调养了几日后,虽说弥耳心情仍然郁结,但这身子却莫名愈发轻快。
这日晨时,阿紫喜冲冲地叩门而入,“二娘子!夫人说今日便要去趟那裁缝铺子,春宴将至,得多备些衣裳才行,我刚才令阿里备了小马车在东小门等着我们。”
“嗯,那你替我从衣橱里拿妃色短襦和庭芜绿裙吧。”弥耳轻揉起额头,昨晚又是多梦缠身,一早起来有些头疼。
阿紫应了一声,从那花花绿绿的衣裳角落费劲地挑出了这件清新淡雅的襦裙。
“二娘子怎得想起穿这件衣裳了,竟不穿那赤缇小红裙了,娘子平常可是最喜这件衣裳的。”
“无他,只是突然想穿罢了”,弥耳摆了摆手,示意她服侍自己。
阿紫瘪了瘪嘴,内心却信了三分,她总觉得自家娘子似乎有什么缘由瞒着自己,变了个人似的。
“今日给二娘子梳个乌蛮髻吧,配上连娟细扫眉,可衬这妃翠样式的衣裳了。”
弥耳微微地点了点头,眼神却飘渺到了别处,“嗯。”
阿紫替她细细打扮了约两三刻钟后,大夫人那头的人便来催人上马车了,她嘟嘟囔囔地插上最后一支鎏金花树钗后,便扶起弥耳往小门口处走。
“阿里!阿里!”远处那小人儿听到阿紫的声音,溜得一下跑来,就像那小老鼠般敏捷。
“二娘子——”
“哈——哈——”
阿里大口喘着气,额头汗珠浸湿了裹巾,“娘子今日真是如花似玉,如花....”
阿里没读过几行字,如花似玉便是他肚子里仅有油墨。
“如花?如花什么?阿里倒是说下呀“阿紫逗趣的话倒是叫他红了脸,“阿紫,就你会取笑我,我这不是夸咱娘子今日好看嘛!我听底下的那些个小奴说,女孩子最喜欢听赞美的话了。”
“阿里你听好,这叫美若天仙!如花什么如花。”俩人在那儿叽里呱啦,斗嘴了半天,分不出一个胜负。
弥耳低头浅笑,看着两人吵吵闹闹,竟让她产生了回到过去的欲念,从前的她与小鱼,还有弥府的一众侍奴们也似这般,如同一家人,嬉闹快乐,只可惜这辈子怕是见不到她们了…
想到这,她嘴角弯弯绕起的笑容也随着一阵清风消散了。
阿里牵起铜铃马车缓缓驾出弥府所在的花苑街道,时值过了早食,路上行人寥寥,只有些穿着麻布圆领衫的小生来来往往地穿梭在快收摊的酥饼面店。
弥耳卷起镶金边绸缎锦纹帘,漏出一角,透过这小小的一角,她却瞄见对面铺子里,有位头戴白巾,身材膘肥体壮,胸前粗麻领子上满是油渍的大胡子男人正弯腰收拾着自家店面的桌子。
“没有!没有!”
大胡子男人对着一个清瘦的青衣小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而那小生还站在一旁不断点头示意。
“我说你们这些个读书人,不早起,不晚睡,天天午时来我这铺子问询有没有热乎的脆芝麻饼。早没了!我告诉你啊,我们这儿,只有些软掉的白芝麻胡饼,其他一概没有!”
“欸,没事没事,能…能吃。”小生继续点头弯腰。
那个大胡子男人,没看他,哼了一声,转身便到里头取胡饼去了。
“哟呵!这不是邹兄吗?怎么昨晚又半夜点灯熬夜读书,没睡个整觉?瞧你那黑眼圈都快挂到这张饭台上了,我都可怜你了。”说着一位穿银戴金,峨冠博带的小公子从远处仰着鼻孔,晃着脑袋,哈哈大笑而来,身旁还跟这一位矮个小奴。
“郭…郭兄,好久…好久不见。”青衣小生不自在地向他叉手打了招呼。
“我可不想见你这个穷酸晦气之人,脏了我的衣裳!”小公子抚了抚衣裳,大声呵斥,“见你,不如见秦坊的柳娘子!”他的话引来路上行人纷纷回头,都想看看这个把柳娘子挂在嘴边的人是谁。
当 然他的话也引起了一旁小奴的慌张,那矮小肥壮的小奴连忙上前想捂住他家公子的嘴,却没料到被自家公子一拳打倒在地,“大胆小奴,敢脏了我的衣裳!” 弥耳甚觉有趣,于是乎又把帘子往上抬了抬。
这近邻的平康坊乃是长安城有名的不夜坊,与其他坊内晨闹夜静的规律不同,里头清晨街上行人寥寥,可一到晚上却是鼓乐齐鸣,歌舞升平。一切与闹相关的东西都在那个时候纷纷跑了出来,不管商人,官员,还有上进赶考的学子们都乐意去那儿纾解压力,寻花问柳,找个红颜知己度过漫漫长夜。这小公子所说的秦坊便是平康坊最有名的清棺店,里头的内人们不仅才艺绝伦,还各个美若天仙,饶是此处艺 / 妓卖艺不卖身这一点,就直让男人们馋得嘴痒痒,恨不得把口袋里的铜钱全交给里头的妈妈,想着远远的看一眼尝一口鲜也是好的。
不过他身为大户人家子弟,一般最在乎除了名声,还是名声。这把去柳红之院挂在嘴边着实有些失脸面,所以那小奴才着急去捂上自家公子的嘴。
“你又是哩个什么东西,狗奴,敢脏了我的衣服,“ 再一脚揣向他家小奴。
这一插曲倒引来了许多路过的人,他们中有不乏认识这名嚣张小公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