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能够简单的用想与不想来概括就好了,这样他也不用纠结这么多年。
“不好说。”他回答,“但是在听到小芸的话后,我很肯定我不恨她,虽然不那么强烈。”
男人自嘲似的摊手:“大概,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阿仪抬起脑袋,转过头,她两眼发光的注视着男人。他真的和前两天不一样了,她想。
“这段时间还想什么了吗?”阿仪又问。
听到女人的话,周良呼出一口气后,看着天。
男人双手撑在后脑勺,缓缓向椅背躺去:“还有我那只狗吧,挺舍不得它的。”
狗,殡仪馆也不能养狗啊。
“还有呢?”
“没了。”
听到男人这话,阿仪也叹一口气,学着他的动作躺在椅背上,说:“那你就没什么遗愿了呗,现在妈妈也见了,她很关心你。狗子也见了,它在史飞哥那儿养的好好的。”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在说我没什么遗愿。”周良强调。
阿仪斜眼撇他,
“你没发现你今天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吗?”
周良想了一下,说:“确实。”
“你不觉得是听到自己妈妈这么多年仍在关心自己后,你才开心,释然吗?”她试探道。
是吗?周良双眼发直的盯着前方,深思。
许久后,
“帮我给她写封信吧,阿仪。”他说。
男人的外套被阿仪烧了,现在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他双手抵在脑后的这个动作,让他手臂的肌肉显露无疑;肌肉线条流畅,黝黑,紧实,再加上男人放空的眼神......
阿仪直起身子,看着旁边的男人。她眼神里是什么情绪,自己也很难描述,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很难从男人的脸上移开。
......
男人张口后,阿仪没急着在本子上写字。
想起昨天男人对自己的嘲讽......阿仪拿着笔…
哼,终于等到了。
双手抻了抻后,只见女人全身放松,接着,她腰杆一弯,又慢慢地靠到座椅靠背上。
眉头一挑,阿仪戏谑的看着旁边的男人,说,
“加钱!”
***
在去秦晓丽家里的路上,阿仪很忐忑。
刚刚在公园的时候,她遵守职业道德,极力避开前面的内容,用周良的那个本子,在最后几页空白纸上,一边听着男人说,一边写上了他想对母亲说的所有话。
一开始阿仪还在感动,在流泪。可现在坐上车,要赶往目的地的时候,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多重要,自己手上的这个笔记本,可能是一对误会了一辈子的母子的唯一解开心结的方式。
阿仪看着包里的东西,现在才意识到姚芸说的谢谢那两个字分量有多重。
心脏在蹦蹦跳,不知道是因为周良坐在自己旁边还是什么,阿仪现在全身冷汗直冒,甚至越靠近女人的住处,阿仪心里越是没来由的感觉到难受。
难道是咖啡喝多了,心悸?阿仪想。
下了车后,周良陪着阿仪走到了秦晓丽家的楼底下。还没上楼,周良便停在了原地。
“你不和我一起上去吗?”阿仪转过身问他。
男人看着阿仪,摇头:“你上去吧,把我的话带给她。”
阿仪站着久久未动,观察着男人。从他脸上,她找不出任何胆怯,害怕。他为什么不上去,她不知道,就像男人上瞬间来得那么轻易的豁达,让人摸不到头脑。
这真的是你的遗愿吗?不是杀爹,只想对妈妈说两句话?阿仪看着对面的男人,很想问出口。
可是他的眼神,那么真诚,那么恳挚......
瞅不见任何端倪。算了,阿仪认命的转过身。
“好。”
边走,她的话边消失在楼道里。
女人的家在三楼,没上几层楼,阿仪就站在了门外。
在门外,阿仪站了很久。观察女人家门口干枯的艾叶,生锈的铁门,积满灰尘的对联。看了半天,她就是不敢敲门。
要命,阿仪发现自己反而退缩了。
可是,包里还有男人的信......没纠结多久,叩叩叩,阿仪鼓足勇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很快,铁门打开。
闯进阿仪视线的是个干瘦的女人。仅仅两天,秦晓丽整个人暴瘦、脱水,跟两天前阿仪看见的判若两人。
“秦姨?”阿仪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你啊。”看见是阿仪,秦晓丽张口,勉强扯出个微笑,“先进来吧。”她打开大门,拉着阿仪进去。
屋里灯光昏暗,窗帘此刻全都被拉上了。进门后,阿仪不仅被迫两眼一黑,屋子里,一股食物发酸的味道也飘散在空气中,不停刺激着她的鼻腔。
正前方,客厅的沙发上,杂七杂八堆满了杂乱的衣物;茶几上,唯一的那束鲜花,现在早已干枯凋零,只剩一两片叶子挂在枝干上摇摇欲坠。
转过身,厨房的餐桌上,左一个右一个放着好几桶不同口味的泡面,散发着股股酸臭,还有......餐椅的旁边,那散落了一地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