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小琪,我当然记得她,虽然只正面打过一次交道,但我经常能在向雨泽身边见到。那时候篮球赛快开始了,李唯西组织班里男生在球场加训,她是啦啦队的,经常在边上送水。
周六早晨有加课,下午放假半天,周日正常晚自习。这是南城一中的传统。
周六下午我在教学楼补习结束,带着刚刚被“天书”浸泡过嗡嗡作响的脑袋瓜子,走下一排排台阶。
小广场边的篮球场传来一阵欢呼。
周一就是正式比赛了,我猜那群加练的男生里一定有李唯西,于是抬脚转了个方向,顺路去看眼热闹。我太了解李唯西了,他这个人可以用最简单的四个字──“死要面子”概括一生,这四个字可以解释他作出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生是否都是这样,享受汗水享受碰撞、享受阳光享受团队合作,或者是享受中二热血带来的一切目光。
最起码李唯西一定是这样。
五月份的阳光明媚,男生们早早穿起了无袖球衣。少年们在球场上挥汗成雨,背后是霞光万丈。
向雨泽抱球,被人严防死守在三分线外,李唯西在不远处冲他拍手示意,向雨泽空投回身,过人,将球传给李唯西,李唯西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
俩人配合默契,“咣当──”篮球精准地顺着抛物线进了篮筐。
“漂亮。”苏天杭拍手叫好。
李唯西仰着下巴,单手指天,一副舍我其谁的做派,巡回一样在场中踱步,接受欢呼。
其实周围也就三五个女生在树荫下当观众,看到进球鼓了鼓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万人体育场赢了什么国际大赛。
骚包。
我没眼看。
一旁辅助的向雨泽什么也没说,笑笑朝场边走来。
我离场边有三五米远,隔着围栏,即便知道他不可能出场地,可看到他瞥过来的视线,我还是捏紧了手中的书包带。
我就这样站在原地,扮演着一个过路者的角色,交错的围栏就是天然屏障,将我和球场内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在休息处驻了足,我这才注意到那边围着几个穿百褶裙的拉拉队女生。
计小琪在终点递了瓶水给他,那人接过,拧开没喝,抬手往头上浇。金闪闪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他宽大的球衣里,胸腔随着他的呼吸而剧烈浮动,额上颈上冒着汨汨的汗珠,水还在往下淌,浸湿了少年清瘦的脊背。
我扭头离开。
男生都一样。
我没有原路返回到小广场,而是顺着医务室的小路离开球场,这里绿植茂密,幽谧宁静。
身后一阵脚步声,“赵云佳!”
我停下转身,是计小琪。
如果说舒曼的美可以用“温婉大气不失性感”来形容,眉眼间又夹杂着几分异域风情;孙可的美是很适合初高中的一种漂亮,在我们都素面朝、被繁重的学业压力催生出青春痘的年纪,她随便扎个马尾都能成为焦点,后来被恰如其分地总结为初恋脸。
那我理解的计小琪的漂亮就像是健康积极、阳光明媚的美国女高:每天早早放学跟朋友一起打排球或是网球然后晚间参加各种派对,第二天再扎着高马尾、嚼着泡泡糖、挂着耳机、踩着上课铃出现在教室走廊,身为拉拉队队长被邀请成为篮球宝贝时雀跃起的百褶裙裙角和长筒运动袜洋溢着毫不费力的青春元气。
尽管那个时候幼稚的高中男生并不理解计小琪偏黑的肤色,尽管她在卷生卷死的南城一中无所谓成绩,尽管她表面上是我的情敌。
我讨厌她,但并不妨碍我欣赏和羡慕她。
有时候我会想起我妈说起我“明明该青春活力的年纪一身暮气沉沉”,我都会想起她,想起她直勾勾看我的眼神和她百褶裙下大方袒露的、并不纤细的大腿。
成年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沉迷于染各种扎眼的发色。
那是被多年条条框框束缚、松绑后内心深处演绎的、外化的意识形态,我无数次在自己的世界掀起一场又一场政治暴力革命,空气中弥漫的彩色硝烟渐渐平息,我一声不响,不说、不闹,只是安静地换面旗帜而已。
当我亲手塑造的共和国登上历史舞台,大肆宣扬的英雄主义被铭刻成符号,没有人会知道那根导火索,名叫计小琪。
彼时在校园小径被计小琪叫住的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原则来讲我们不认识,但显然互相听说过或者互相打听过。
“你好。”我下意识挺直了腰杆,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输气势,可身高这个东西真的很难做出假象。
许是看见我背着书包,计小琪说:“你去补习了?要吃东西吗?我请你。”
对方很热情,初次见面的热情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我摇摇头拒绝:“不用,谢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计小琪像是被我逗笑:“你都不问我是谁,看来你早就知道我啊!”
来者不善的口气。
我眨眨眼,没接话。
她像是毫不在乎我冷漠疏离的态度,接着说:“哈哈赵云佳你挺有意思的,比那两个有趣多了。”
我不知道她在说谁,但我猜“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