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外,魏氏军腰间的刀离鞘,在日光下闪现寒光,而崇王府的侍卫们也进入戒备状态。
魏仲余没有动作,魏氏军便按兵不动,他们因世子的举动而瞠目结舌。
魏司马这样的身份,连崇王和圣上都礼待有加,这位体弱多病的世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让司马大人低头捡地上破碎的茶盏。
四周明明这么多下人,但这位世子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
到底是谁给这位世子的胆子?
尹书韫坐在椅子上,隔着面具任由魏仲余打量。
“还没有恭贺世子沉疴已平,”魏仲余说,“病好了,世子的声音也变了许多。”
“毕竟病了三年。”尹书韫说。
“世子和三年前刚回都城的时候比,”魏仲余紧盯着面具内的双眼,“性情有异。”
之前的那位假世子怕魏仲余,但尹书韫没有这种情感。
她抬眼,“魏大人三年间从未来探望过我,这会儿倒是叙上旧了。”
魏仲余手撑在尹书韫所坐的檀木椅上,浑身的压迫感从上至下,他把尹书韫困在椅子中,
他弯下腰,更接近些——
尹书韫抬起手中的扇子,抵在魏仲余的胸膛上,“魏大人,你是看不见地上的茶盏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侍从忍不住出声,“只是个碎了的茶盏,哪里配得上伤了贵人的和气,奴才来捡...”
魏仲余抬起手,那位侍从立马躬身退后。
“世子让我捡,”魏仲余说,“自然是我来。”
尹书韫垂首,冷眼看着魏仲余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按到地面的碎瓷片上。
那手瘦而长,又充满力量感,像是一把随时能取人性命的利刃,又像某种被精心雕琢的瓷器。
尹书韫看着这般的手,抬起靴子,踩在了魏仲余的手背上。
魏仲余一愣,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尹书韫。
面具下的朱唇微微翘起,尹书韫脚下施力,金莲一动,瓷器嵌入魏仲余的手心,很快,血便晕染出来,顺着瓷器滴落在地上。
整个过程中,魏仲余没有把眼神从尹书韫的面具上移开过。
周围的侍从们惊慌起来,崇王见此也觉得惊讶,赶忙请人来给魏仲余包扎。
尹书韫缓慢移开自己的脚,面对魏府侍从警戒的眼神,她只是说,“抱歉,看错了,还以为地上多了只虫。”
横看整个都城,魏府侍从去哪里都是被礼待的份,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可他们平日里能把高官吓得呓语的司马大人,竟然半分没有生气,就连包扎的时候都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世子,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从没见过自家大人这般脾性好的时候,惊觉应有大事发生,变得惴惴不安。
地上的被泼洒茶水逐渐干泅,在地毯下留下透着红的印记。
而随着日子的推移,上巳的茶水被摆在了宫宴的桌子上。
还未到日暮的时辰,宫人们已然把宫宴的每个桌子都摆好杯箸,丝竹声从亭台楼阁间飘出。
八珍玉食延玉亭,鼓吹喧阗盘龙厅。
时隔三年,尹书韫再次回到了这霭气沉沉的紫禁城。
行于宫中夹道间,一众皇家和世家子弟簇拥着尹书韫,七嘴八舌地庆贺她终于摆脱三年的陈病。
人群中的皇子大多母家不盛,就算贵为圣上之子,但虚有排行没有地位,见到崇王世子,只有捧着的份。
为了夸赞她,有人忽略她戴着面具的事实,说起她面色红润。
尹书韫的视线扫过这些人,瞧见其中有几个熟面孔,是曾在审问堂上坐着的看客。
曾经他们坐在高椅上斥责她出身边郊粗鄙不堪,现如今却躬着腰跟在她身后,如同马猴一样恭维她。
“世子今日穿的衣裳是素白,样式却十分繁琐,这般的衣裳,世子穿在身上才显得高雅,忍不住让我想起空若幽兰这四个字来。”
“世子,您这病好了果然就不一样,身板都十分挺直,您走得这么快,我们都快跟不上了。”
“世子,您似乎变了。”
“是吗?”尹书韫转过头问这群人,“我哪里变了?”
世家子们面面相觑,想起三年前的世子,虽然那时的世子穿的衣裳更华贵些,面具上还镶嵌着宝石,但周身气度...与现在的世子完全不能比。
“您看起来像是长高了。”
“更为翩翩有风度了些。”
“您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为清冽了。”
恭维声包围着尹书韫,她笑着听,但面具中的双眼却全无感情。
真吵。
她忍不住地抬头看向青天,而后停在桥边,低头看手中的游鱼。
宫人恭敬地举起手中的喂食盒,尹书韫拿了些糕点,指尖碾碎后往水中洒。
远处走来一群人。
长宁公主行至湖心亭旁,看到的就是众人簇拥在桥边的景象——
平日里斗鸡走马的世家子们、还有几个没有身份地位的皇兄们,他们拥着一道身影,脸上尽是阿谀。
今日是宫宴,那人却只着一身素色,身影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