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做的这不对那不对,硬是惹得始皇帝大怒,双方“互相伤害”,儒生失去了被重用的机会,皇帝却也被恶意损害了名声。
前车之鉴明明白白,但千百年来儒生对帝王的试探从未停止。皇帝想用儒生造势又忌惮他们舆论威胁的复杂心理也从未停歇。期间尺度究竟应当拿捏在那里,谁能压倒谁,就成了一个关键问题。
从晴玉一个后世人的角度看,这群人在清朝试探完全是选错了时代。康熙晚年是搞过德政那一套,可现在不是晚年啊!清朝更不是所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代,而是集权的巅峰,甚至是能搞出文字狱的。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清朝历史“温和”一些,有些人胆子便大一些,道德绑架都绑到皇帝面前了!那作为最高的掌权者,皇帝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可为了后世的名声,皇帝肯定最好别亲自下场。完美的解法,是有人替他出气还周全名声。
就这场小风波而言,谢宁做得绝佳。更是保证了帝王收拢匠人等各类人才的计划能顺畅进行,而不是被舆论弄脏。
但相应的,谢宁也得罪了一大批人——不仅仅是在场上挑事的那些。
文人相轻是常事,然而对外有共同利益。
这群人挑工匠骂固然有拣软柿子的嫌疑,却的确举了一面漂亮的大旗:“唯有读书高”——这就是共同利益。
能混出个才子名声,难倒他们不知道谢宁用来反击的圣人言论吗?知道,只是选择性忽视。
孔子没教过“万般皆下品”,孟子也没教过三从四德。但是为了共同利益,有些人就是能通过舆论造势,通过口诛笔伐,把这些变成天经地义。
文人们或许内部有政见不同,但在维护文人利益和地位这方面立场一致。
所以,在场上难道只有谢宁一个人知道这群人不对吗?只不过是有的人不想替皇帝和匠人站出来,有的人想观望结果,还有的人不敢站出来。
连林如海在那一瞬间都犹豫了。毕竟站起来不说是背叛阶级利益,至少惹麻烦上身是一定的。
他有儿有女,好不容易在如今政局保持中立低调,实在不敢轻易下场。而谢宁恰恰相反,他正需要一个能保持中立的梯子——这一骂结下梁子,起码那位自入江南就左右逢源的明相不会再来找他。索额图同样惦记着江南文人的舆论力量,更不需要一个谢宁这样的莽撞“刺头”。
牺牲一些可能性,乃至牺牲一些名声,往往就是做“纯臣”需要付的入场券。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并不能挑明了说。隔墙有耳,林如海在晴玉面前的说法是“这孩子一心为公,忠君耿介”。
因为欣赏他不怕得罪人的一腔赤子之心,所以认可人品,真正开始推动婚事。
不过林如海也解释:“此前定安(谢宁的字)曾透露过求娶黛玉的意思,只是微臣以黛儿年幼为名拖延,难得他倒没有摇摆不定。其实以这份定性,微臣本也打算今年就促成此事。”
“父亲和黛儿都同意,我便没有异议。”
在婚姻上,晴玉自知没什么发言权。毕竟两辈子加起来,晴玉都没有真正爱上过谁。情感上,晴玉觉得自己始终是畏缩保守的,也不乐意突破自己去改变,所以两辈子都格外珍视黛玉这样情感真挚而纯粹的灵魂。
从前隔开宝玉的时候,晴玉曾担心过缘分。如今看来,缘分在人身上,而不在于木石与金玉。黛玉始终是敢爱敢恨的黛玉,她决定了,晴玉所做的就是把关和支持。
“说起来,皇上曾答应要给黛儿赐婚。这些年我给黛儿攒了不少添妆,只是不能亲自为她操持了。一应事情,还要劳烦父亲费心。缺什么少什么只管遣人告诉我。”
“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还请娘娘放心。另外皇上那边,还需娘娘禀告。”林如海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压低了声音,“不过不必急于这一时,待此事风头过一过找个时机也不迟。”
几不可闻的叮嘱传来,说着对臣子来讲有些僭越的话,却是对女儿的关心:“过阵子朝堂上只怕还有大风波。娘娘虽一向谨慎,终究身在宫中,风波难免。若遇纷争,切记一切先以保重自身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