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了半天也没能觐见,只得了皇帝几句嘉奖和皇后的赏赐。她疲倦极了,也没细看赏赐的什么,才踏进房门,便打个哈欠,说道:“阿松,我们明天再回洛阳吧,我困极了。”掀起眼皮一看,却见阿松头发结成辫子,身穿青布裤褶,愗华奇道:“阿松,你这是要去哪?”
“我不跟你回洛阳了。”阿松道:“殿下,你能借我一匹马吗?”
愗华吃了一惊,“阿松,你要去云中吗?”
云中?薛纨自离开后,没有只言片语,阿松连云中在哪都不知道。也许在去漠北的途中吧?阿松勉强一笑,“殿下,你要照顾好自己。”
愗华手慌脚乱,忙起身拉住阿松的手——华浓夫人美貌无双,指间却藏着薄薄的茧。愗华心想:这是当初在栖云寺时磨粗的手,她身上和发间依稀还有木樨香气萦绕不散。愗华眼泪倏然流落,“我不舍得你。檀阿兄去了雍州,你又要去云中……”
阿松真心诚意地劝她,“别惦记着檀阿兄了,樊家不会薄待你的。”
“我知道。”愗华含泪点头,“你还没看我成婚呢,”她满心不舍,将自行宫拿回的礼盒打开,“你看,这是皇后赏的……”
话音顿止。那礼盒里盛的赫然是一袭织金绣银、华丽无比的吉服。愗华浑身一震,命两名婢女将吉服展开,上头精致的刺绣将燃起的红烛都映得黯然失色。“这是,”愗华简直要为皇后的盛情和细心而惊叹,“这是依我们以前建康宫里的
式样裁的。”若不是建康城破,她此刻正该穿这样的吉服成婚。
“这吉服要绣好几个月呢,想必殿下已经预备许久了,”婢女们也诚惶诚恐,“娘子在行宫时听见了吗?来送礼的女官说,殿下家里没有姊妹,很喜欢娘子呢。难道殿下要请旨封娘子为公主?”
愗华斥了婢女一声,也欢喜的脸颊发红,扭身拉住阿松道:“皇后宽宏大量,我去替你求情,求她不要逼你去云中。”
阿松不置可否,“你试试吉服合不合身。”
愗华睡意全消,被几名婢女服侍着套上吉服,一时引来许多人围观,昔日沉寂的寿阳公府因这难得的喜事,人人脸上都挂上了欣慰的笑容。欢声笑语中,阿松悄然走出室外,正见王牢在门口引颈张望。
她只当王牢也是来看热闹,哪知王牢一见阿松离开,便跟了上来。
唯有一侧的享殿在夜色里寂静无声,阿松在殿外徜徉,一回首,正对元脩的灵位——他在死前那一刻,对她是恨之入骨的吧?
“夫人?”王牢探头探脑。
阿松转脸看他,很警惕,“你鬼鬼祟祟跟了我一天,想做什么?”
王牢自廊后走了出来,他也不避讳,“听说夫人今夜要离开邙山,奴已经命人去备马了。”他脸上没有了谄媚的笑,还带着几分关切。
白天王牢替她挡去几波搜查,想必也是有意为之。王牢对她,向来格外小心翼翼——阿松不知道是他别有用心,还是当初檀道一有嘱咐,但这久违的关怀还是让她心里微微一暖,“多谢你。”
王牢倒也不居功,两人沉默地等了片刻,夜色渐浓,凉风侵体,背后仿佛有元脩一双含恨的双眼盯着,阿松不禁抱住了双臂,忽觉肩头被人轻轻一碰,是王牢,“夫人一天没用饭了,奴叫人备了一碗热羹,夫人吃了再走吧。”
阿松接过热羹,吃了几口,浑身暖和了。
“夫人再吃几口。”王牢凑上来,不甘心地看着半碗残羹。
“走开……”阿松自觉王牢对自己关心得过分,低斥一声,才一启唇,献血自口鼻争先恐后涌出来,“你想毒死我?”席卷而来的痛苦麻痹了神智,她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把,便蜷缩着身体倒了下来。
王牢何曾杀过人,手脚都瘫软了,惊恐地瞪着阿松。见阿松不再挣扎,他才跌跌撞撞倒退几步,继而发狂般逃走了。
周珣之在皇后寝殿外静静等着。见皇帝走出来,他立即跪倒在阶下,“没护好殿下,臣有罪。”
“你救了皇后和皇子,”皇帝亲自将周珣之扶起,才看过产后虚弱的皇后,他竟有些愧色,“国公,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声感叹,君臣间的猜疑顿时消弭。周珣之松口气,伴皇帝到了侧殿。因为皇后产后要静养,来行宫道贺的官员们都被赶走,只有禁卫严守在殿前。皇帝抓住烫手的茶瓯,吃口茶定了定神,问周珣之:“刺客可都抓住了?”
“抓着几个,还没来得及问话,都自尽了。”顿了顿,他暗示道:“这些人在邙山潜伏已久,其心险恶,若临幸翠云峰的不是皇后,而是陛下……”
皇帝一想到柔然人的目标可能是自己,顿时打了个狠狠的寒噤,咬牙道:“先逼立太子,再行刺朕,郁久闾好谋算!”
“还好有惊无险,只是陛下以后对柔然人切不可掉以轻心……”
皇帝抬手阻止了他,“我从来不信柔然人,”思索许久,皇帝窒闷地叹口气,“但和元竑一战已经箭在弦上,这个关头,我不想横生枝节,”他对周珣之有歉意,但语气亦很坚决,“行宫里会加派人手,但皇后遇刺一事,不要张扬。柔然公主要进宫,皇后嫌心烦,正好在翠云峰好好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