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愗华收留了阿松。她们像姐妹那样睡在同张榻上,彻夜窃窃私语。曾经愗华是沉默寡言的那个,临到成婚前,她格外地忐忑、激动到喋喋不休。
“阿松,”愗华转过身来,朦胧烛光透过纱帐打在她微红的脸颊上,“你知道吗,以前我也会偷偷想,要是能嫁给檀家阿兄,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松不意外,是愗华的坦白让她一怔,“殿下……”
“是我胡思乱想,”愗华脸上一热,忙澄清了,“陛下命我嫁进樊家,檀郎也有谢家的娘子,我知道那都是妄想,当不得真的。”她早就认了命,回忆起旧事来,仍有些惘然,“你还记得当初在栖云寺,有个侍卫想要轻薄我,后来他失踪了。我猜,会不会是檀阿兄处置了那个人?”
阿松嘴角翘一翘,“殿下怎么知道是他?”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愗华微笑着回忆往事,“自从父亲被俘,我们被押来洛阳,就只有他还会叫我一声殿下,对我仍旧像建康时那样温柔有礼。”
阿松说:“有人对你的好流于表,有人对你的好却藏在心里……”
愗华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揽过阿松的肩头,愗华眷恋地依偎着她,“我知道你也对我好。檀阿兄携谢娘子去了雍州,我真替他高兴。只愿我去了樊家后,你能好好的。”
阿松茫然摇头。夜深人静时,周珣之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骤然在脑海里闪现,她禁不住打个轻微的寒战,“我得罪了皇后和安国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愗华只当是为在皇帝面前争宠。见阿松面色微变,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安抚阿松,“你别怕,听说安国公最近触怒了陛下。樊郎说,他和江南降臣们结党,辛仪曹因为替皇后解噩,得了安国公青眼,一路官运亨通,不知召来多少人眼红……”朝中有变动,愗华在寿阳公府也略有耳闻,
“辛仪曹?”阿松心里一动,“这老和尚记性好的很呢。”
愗华爱屋及乌,“他做过檀阿兄的师父,德行当然不差的。”
阿松暗自嗤笑。周珣之何曾是看中老玄素会念经诵佛?当初他仗着得道高僧的身份,在建康高门大户间随
意出入,不知窥得多少南朝秘辛?
樊登和周珣之不和,愗华也受了影响,“樊郎还说……”
“樊郎?”阿松奇道,“哪个樊郎?”
“呀。”愗华自觉失言,惊呼一声,将滚烫的脸藏进锦被里。到底不放心,她隔被推了推阿松,咕哝道:“你送信给薛将军,请他接你去云中吧。”
阿松转过身,望着纱帐上莹莹的光点,半晌,才轻轻嗯一声。
到凌晨时,殿外人声嘈杂,婢女匆匆掀起帐,将愗华两个摇醒。愗华睡意昏昏,问道:“怎么?”
婢女道:“陛下驾临了。”
愗华惊得梦都散了,“来了邙山?”
“在闾夫人陵停了停,往翠云峰行宫去了。听皇后生下了皇子,陛下很高兴,亲自来探视皇后和皇子。”
愗华强睁眼睛,望向外头熹微的天光,“那些人在吵什么?”
婢女附耳低语道:“听说皇后生产时遇到了刺客,禁卫们正在满山搜捕,还特意去搜了闾夫人墓……听说刺客是守墓的柔然人。”
阿松拥被坐着,婢女的话音在耳际嗡嗡回响。很快清醒过来,她问:“搜到了吗?”
婢女摇头:“邙山这几天要不清净了,”想到附近有刺客藏匿,她有些怕,“娘子,咱们还是早些回洛阳吧。”
愗华点头,“皇后生了皇子,于礼我该去道贺的。”强忍睡意,起身理妆换衣毕,扭头一看,阿松在帐子里纹丝不动——想到阿松与皇后的嫌隙,便也知趣地闭了嘴,独自携婢女往翠云峰行宫去了。
愗华离开,阿松发了半晌怔,怀着满腹心事昏昏睡去。这一觉醒来,见帐子上金光灿灿,她披衣下榻,见夏日的余晖划过窗棂,挥洒在室内,殿前风静云至,奇异得静谧。
裙裾悄然擦过玉阶,阿松在廊下坐了会,不见有奴婢经过,她微讶,高声道:“来人。”
“夫人。”有家奴闻声而来,对她拜了拜。一张熟悉的脸上笑容可掬,是王牢。
“王牢?”随愗华来了邙山,看来这王牢颇得愗华信赖,阿松只觉得他的笑有些过于精明了,不禁皱眉,“娘子还没回来?”
“还没有,这一带官员士绅都赶去翠云峰了,兴许要等一等才能觐见,”王牢对阿松
仍旧很周到,一面回话,打量着阿松的脸色,“晌午吴王陵又来了几批拿刀剑的人,说是奉安国公之名搜捕刺客,奴怕吵着夫人,把他们和闲杂人等都敷衍走了。夫人睡得还好?”
“安国公?”阿松一哂,“他不回渤海了?”
王牢笑道:“皇后产下龙子,陛下赏周家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安国公回渤海?”他似乎还很欣羡地咂咂嘴,“这下,周家更是任谁也撼不动啦。”
阿松冷笑,“你这么精明,怎么没能随檀道一去雍州?”
王牢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得罪了她,尴尬地一笑,听见外头人声,他松口气,“娘子回来了。”便转身出去迎接。
皇后产后虚弱,愗华在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