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的嗓子确实很好,一首诗作配着琵琶小曲,也念得缠缠/绵绵婉转动听。
他的诗念完了,半晌都没人说话,众人似都在细细咂摸诗中优美意蕴,直至一曲终了,众人才回过神来。
冯紫英先抚掌大笑:“写得好!真真是太妙了!”
冯紫英说,他最喜欢头一句,说是‘碾冰为土玉为盆’最妙,他啧啧称叹,“这句简直奇特至极,竟不知怎么想来的!”
蒋玉菡最喜‘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句。蒋玉菡说:“古来有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之佳句。后来又有‘轻含豆蔻三分露,微漏莲花一线香’这等妙言,这句都得了前人佳句之精髓,堪称绝妙。”
柳湘莲却喜欢后头两句,说那才是点题的佳句。
贾宝玉就爱看他们这样品评赏鉴,一时也喜滋滋的加入进去,不过他是整首诗都喜欢,所以也没有偏爱的诗句,这个说得好他赞同,那个说得妙他也附和,气氛倒是渐渐热烈起来。
林涧就坐在冯紫英旁边,冯紫英留了个心眼,见林涧只管喝酒也不参与讨论,便笑着问他:“怎么了,小涧觉得这首诗作不好,入不了你的眼?”
“不,这首诗作得很好。”
林涧淡淡笑了笑,“这首诗意蕴奇特,风格别致,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我想,这应不是二公子作的吧?”
蒋玉菡柳湘莲说的都对,作诗之人的奇思妙想化用典故之功力着实令人惊叹,林涧听罢全诗心中也是赞叹不已,但再回过味去细细琢磨一番,又从这诗作中品出一点离愁别绪轻怨惆怅来,而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贾宝玉不像是有此等才情又有此等轻怨的人。
冯紫英闻言大笑:“你所言不虚,这确不是宝玉作的!”
他抬手指了指贾宝玉,又笑道,“这是他们府上的一位大才女作的!”
说至才女二字,柳湘莲和蒋玉菡都笑起来,俱都看向贾宝玉,贾宝玉嘿嘿笑着。
贾宝玉一直想找机会同林涧亲近,奈何林涧除了饮酒就是同冯紫英说话,对他实在是太冷淡了,贾宝玉急得抓耳挠腮都找不到机会上前搭讪,此时见这诗作引起林涧的兴趣,贾宝玉连忙凑了过去。
“侯爷不知道,我们府上有个海棠诗社。这首诗便是出自结社后的首次聚宴。我家嫂嫂赏鉴认为旁人的诗作更胜一筹可为第一,但我却觉得林妹妹的这首诗最妙,应当排在第一。只可惜我没争过,心有不甘,所以抄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贾宝玉原本没想要把诗作人的身份点破的,但他一时激动说漏了嘴,就直接把林妹妹三个字给带了出来。但在微愣之后,贾宝玉倒也没有什么失言的惊慌,反正他也不是头一次这样做了,冯紫英等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就算说漏了嘴也没什么。
冯紫英等三人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听贾宝玉说漏了嘴,也不过笑笑,喝酒吃菜装作没听见也就掩饰过去了。
可此话却在林涧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他不知何时收敛唇边淡淡笑意,一口气将杯中残酒饮尽,然后将酒盅放在桌案上,酒盅落在桌案上的那声轻响当即盖过了琵琶的声音。
林涧眸中凝着淡淡冷意:“二公子,林姑娘尚未出阁,你将她在闺中的诗作传抄出来,是否不大合适?”
他听四人话语,观四人反应,已知贾宝玉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他不知晓的从前,这样的事情只怕贾宝玉不知道都做过多少次了。
林涧真不知道贾宝玉是蠢还是坏,他难道不知道他的举动会有损林黛玉的清誉吗?若林黛玉的诗作传扬开来,对她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难道贾宝玉会不知道?
林涧的话,贾宝玉丝毫不以为意,他笑道:“侯爷多虑啦。我怎会不知此事干系重大?冯世兄棋官他们都是自己人,我是爱惜林妹妹的才情,大观园中众多姊妹都甚有才具,她们的才情远胜于我。我是舍不得看她们的才情埋没在闺中,所以也不过偶尔抄几首诗作,写几把折扇给自己人品评赏鉴而已。”
贾宝玉并不觉得他有错,还再三表示,他心里有分寸,更出格的事情他是绝对没有做过的。
林涧沉默片刻,而后起身,冷淡道:“我已尽兴,该回府了。诸位随意。”若不拔脚就走,他真怕自己忍不住脾气把贾宝玉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但——揍了贾宝玉没什么,若把事情闹大,连累了林黛玉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林涧冷冷看了贾宝玉一眼,当即转身出了雅间,他行动如此利落,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俱都愕然。
冯紫英忙道:“他就是这个脾气,宝玉你们别在意。我去送送他,你们先吃着,我一会儿回来咱们再继续。”
冯紫英追了出去,在酒楼门前总算是拦住了林涧。
“小涧,宝玉他比你年轻,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儿,没经历过什么世情,他行/事虽不拘一格但心地不坏,你多包涵。”
林涧似笑非笑的看着冯紫英:“紫英兄,我与他非亲非故,又不是什么至交好友,凭什么包涵他?”
他这话不客气的噎到冯紫英都没话说了。
冯紫英一叹,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干脆撂下这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