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诧异,“你不要了?”
“不要多问。”
她人很和气,但说一不二的时候,不会让人忘记她曾是此间名窑的主人。白梨马上转变态度,快跑着去后院套了马车过来,又谨慎地将灯一一摆进车厢。
梁佩秋就在旁边看着。
一直到夜幕降临躲不过去了,王云仙才挪着小碎步蹭到她身边:“你……你要出门呐?去赏灯会?”
这些可都是徐稚柳亲手做的送她的生辰礼!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王云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今儿外面人多,你才恢复女儿身,我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你。”
他忘不了那一夜等她回来的心情,似乎穷尽每一个日薄西山的孤冷,都等不到她为他的转身。
“我还是陪你一道吧,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她为什么突然把这些灯重新拿出来?
她是不是还没忘记他?
“那什么,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解释,我、我拿出那纸婚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你,让你留下来,不是逼你嫁给我。”
梁佩秋终于朝他看过去,澄澈无波的眼睛仿佛能照见世间一切阴暗。
王云仙立刻掉进六神无主的漩涡,变得语无伦次,“我知道你还没忘记那人,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和他比起来我实在差得太多,但是、但是……我可以发誓的,我绝对比他对你更好,好一千倍一万倍,好不好?你别走,别带着那些东西走,别离开我。要么,要么我去和叔伯们商量商量,什么事都好说的,我也可以……”
“云仙。”
梁佩秋叫他的名字,试图把他从漩涡里拉出来。可对上他一瞬通红的眼睛,她顿生不忍。
他从出生那一天起就睡在金窝银窝里,从小到大被王瑜偏疼溺爱着长大,是景德镇出了名的街溜子,大纨绔。
可王瑜死后,为了能从居九手下讨到一碗饭吃,为了能让安庆窑填上窟窿,为了她不必再对安十九点头哈腰,他不惜和人斗酒,喝出肠穿肚烂的架势;被徽帮人围追堵截不敢冒头时,也不是没有过三天没吃饭饿得眼冒金星的经历;甚而,为了达成她身为女子也要做景德镇绝无仅有小神爷的心愿,他一家家一户户跪着哀求,给那些叔伯族老们赌咒发誓,立军令状,磨得膝盖两团黑青……
他的慌乱,他的无措,让她意识到话一出口即落子无悔的代价,于是一个字也不敢轻易吐露。
待到王云仙平静稍许,她的手才犹疑着、慢慢落下去,扶住他的肩头,莞尔一笑。
“你在胡说什么?安庆窑是我家,我不回家,能往哪里走?”
王云仙一怔。
“除非你要赶我走?”
“我我我、我怎会赶你走?”
被她一逗,王云仙理智回归,顿感方才情绪失常,脸腾的红了。
“我、我先前说了什么?啊,我定然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你等我,等等我,我先去洗把脸。”
他说着就要跑,梁佩秋拽回了他。
“别,我说两句话。”
他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好好谈心了。
梁佩秋很怀念从前的他们。
“晚上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王云仙的心倏然地再次被提了起来。
“等我回来,我给你一个答复,可以吗?”
王云仙踟蹰着,干笑了两声:“我能说不可以吗?”
梁佩秋倒是愣住了,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尊重,“选择权在你,你不想要,我就不说。”
王云仙露出苦恼的神情。
梁佩秋被他逗笑了:“你不是说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说吗?”
“是这个理没错,可我怎么就等不及呢。”
他笑自己,又害怕又心急,怕错过又怕伤害,当真没点七尺男儿的阳刚血性。想起往事,多少还有点气,他戳戳她胸口,暗指她没有良心,“我等你好多次,等好久好久,你都失约了。”
梁佩秋的心猝然一麻,滋生出细密的痛。
“对不起,云仙。”
王云仙扭过头去,漆黑瞳仁下冒着水汽:“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听这话,烦得很。”
那头白梨把兔儿灯都抱了出来,朝他们看了一眼。梁佩秋让她先回小青苑,马车留给自己,王云仙便低头蹭脚尖:“你好久没有去郊外跑马了,踏雪很生气。”
“嗯,近来太忙,是我的错。”
“那等你空了,我们一起?”
“好呀。”
她爽朗地、高兴地应着,仿似还和从前一样。王云仙当即军心大定,凭生一股子勇气,牵起缰绳交到她手上。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家里等你。”
等你的答复。
梁佩秋点点头,撩起衣袍,跃上车辕。她的身手和男子一样敏捷,不管骑马还是烧窑,她的姿态永远笔直、自然,向上而生,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她是作为男儿长大的。
王云仙心里某处忽而塌陷下去,变得异常柔软,为此他产生了一丝宽容——倘或她真心快活,便出去了再也不回来,只要她快活,他就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