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中原中也有记忆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小时。
他听着童磨和那位石川夫人谈天谈地,从日常琐碎聊到人生目标,从诗词歌赋聊到民生百态……这些或大或小的话题总是被童磨慢条斯理地提起,又在聊了几句之后不留痕迹地转移开。
童磨仿佛只是随便挑拣着话题和石川夫人打发时间,以普通朋友的角度展开一场闲谈,可反映到石川夫人身上时,效果却是出乎寻常地好。
中原中也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一个小时之后,门帘投下的斑驳翦影渐渐随着阳光换了一个角度,石川夫人面前的茶一添再添——这场谈话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
或许是受到疲惫感的无声催促,石川夫人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教主大人,您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横滨其实有很多位置优越、风景优美的地方,都很适合作为极乐教的基地。我可以帮忙,产权之类的都不是问题。”
“樱子小姐,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心,”童磨语气温和,但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但是请容我拒绝搬迁的提议,至于具体的原因……请问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在院子里走一走?”
石川夫人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为了和装修风格偏向和式的会客厅搭调,童磨特意披了一件藤色羽织,看起来纯净又温柔;柔软蓬松的白橡色长发随意披散着,但一点也不显得邋遢,反倒有种毛茸茸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而在她用那双欧泊般的七彩眼瞳看着某个人时,里面的星星与彩虹便会化为最璀璨的流沙,一点点淌进心河。
石川夫人就是被童磨用专注的眼神注视着的那个人,而她又怎么可能发出拒绝的声音呢?
童磨看起来其实并不大,甚至有些稚嫩,但已经和大部分同龄女性一般高,只是看起来稍微有些单薄。她的行事作风是超乎想象的沉稳,在走向厅外的时候,她还很细心地扶了一把石川夫人,避免对方因为姿势突然改变而站不稳,手上的动作轻盈又体贴。
“请小心门口的台阶。”童磨轻轻嘱咐了这么一句。
石川夫人脸颊微红,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她从童磨的行为细节里感受到被照顾着的幸福感,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是她用大量金钱都很难换取的。
童磨拉开门,发现院子里聚集了不少石川夫人带来的保镖们。在一众西装革履的保镖群体间,莫名其妙地混入了一个织田作之助。
织田正半蹲在路两旁翻好的田地里,用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指导某位保镖大哥种菜。而原本面容坚毅一丝不苟的西装男人正不住地点头附和,圆圆的光头不断折射着斜阳,在某个角度看起来甚至有些刺眼。
“就像这样做,小心不要破坏根系,这些都是刚水培出来的,还很脆弱。”织田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解释着,引来众人又一阵附和。
听到开门的动静,管家先生下意识回过头,原本洋溢着满足与期待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糟糕——居然让夫人看到了他们玩忽职守的样子,该不会被当场辞退吧?
在一众大汉忐忑不安的隐蔽关注下,石川夫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放在童磨的身上,仿佛他们这些高薪聘请的保镖团只是蔫巴巴的小白菜。
“樱子小姐,请问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童磨突然在石川夫人的耳边提问。
会客厅里,在童磨把石川夫人带出去后,中原中也彻底放松下来,索性盘着腿歪靠在抱枕上,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的水。没等他放松多久,院子里又隐隐约约传来童磨的提问,吓得他立马坐直身体竖起耳朵,生怕被石川夫人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偷听。
“什么声音?”石川夫人有些茫然,不知道童磨指的到底是什么,“我好像……没听到什么。”
童磨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到声音,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石川夫人依然摸不着头脑:“是因为这里很安静吗?”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石川夫人自己也觉得很不靠谱。
擂钵街可以混乱,可以肮脏,但就是不可能给人带来安宁。
偏偏童磨附和了这一个猜想:“是啊,对我来说这里真的太安静了。”
“——甚至安静到让我感觉不到生气。”
院子里突然跟着沉寂下来,中原中也捏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然后又彻底放松。
童磨的陈述还在继续:“在来到擂钵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就应该是我待着的地方。我想改变一些什么,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开始。”
“我觉得这里的安静太不同寻常,因为擂钵街其实生活了很多的孩子,有的比我年纪小,有的只比我大一两岁。他们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不爱说话。”
“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有一天到晚都不愿意露出一个笑脸的呢?”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够做一点什么,比如告诉他们怎样才能找回拥有幸福的权利,怎样才能重新体会到生活里的闪光点,而不是在看到正常生活的时候下意识想要远离,甚至是两败俱伤地破坏。”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