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桌上,裕子奶奶提到了周小姐被推迟到夏初的婚礼。
“上午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老周把请柬送来了,”裕子奶奶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语气唏嘘,“他觉得横滨最近实在是不怎么安全,打算带着女儿女婿回一趟老家,下周婚礼结束之后就走,刚好避一避风头。”
周小姐自从病愈出院,一直都念着童磨当时在咖啡厅救了自己一命,只不过最近几天筹备婚礼实在是忙不过来,便让父亲准备了不少的谢礼,在登门送请柬的时候一起带了过来。
“这么快就要走吗?”中原中也抬起头,颊边还沾着一小粒米。
裕子奶奶用公筷帮两个孩子添了一些菜:“没办法,老周因为以前的生意容易被人盯上。”
中华街的住民们不仅仅聚居在中华街内,还有一部分选择去别的地区生活或者做生意,其中就包括老周。
老周的人脉不只在中华街,还涉及横滨市中心的几个核心商业区。
他在早年很有眼光地开了几家珠宝店,都在寸土寸金的位置,生意一直不错。直到战争进入尾声,社会动荡,珠宝首饰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他这才渐渐将珠宝生意转让出去,陆续变成了各大城市的房产。
如果不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老周也不会如此小心。
在爱女遭遇年初的事件后,他更是谨慎。这份谨慎让他在第一时间清空了那些漂亮的小石头,彻底断了仅有的珠宝交易,将更安稳的不动产握在手中,直接以租金作为收入来源。
童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一句:“裕子奶奶,你要不要也回去看一看?”
“我吗?”裕子奶奶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是在回忆着与家乡有关的久远的记忆,“算了吧,这么多年没回去了,还记得我的人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童磨语气认真地继续游说:“哪怕不是回家看望亲人,至少也可以看看家乡的变化吧?”
裕子奶奶说过,她的家乡在长江中下游,是资源丰富、交通便利的地方,发展起来肯定日新月异。
在童磨看来,正是因为这么多年没有回去,裕子奶奶才更应该亲自回去看一看家乡的变化。而且生活在没有隐藏危机的环境下,裕子奶奶肯定会过得比在横滨更安稳。
中原中也对此也表示支持:“是啊,裕子奶奶,你还可以和周姐姐他们一家一起回去。”
老人显然有些意动,但一看到面前两个满脸诚挚的孩子,回去的想法再次冷却下来,缓缓摇头:“我还是算了,年纪大了,也走不动路了。”
“哪里大了?”童磨笑眯眯地夸赞道,“如果不是辈分问题,我也不会叫奶奶,说不定还会叫——”
裕子奶奶其实并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年纪,因为心态好、保养得当,六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才五十多。只不过她很早就结婚生子,本人学识丰富、受人敬佩,中华街的孩子们都喜欢叫她裕子奶奶,无形中便抬高了她的辈分。
“小滑头!”裕子奶奶哭笑不得地轻轻敲了敲童磨的脑门,匆匆截住她还没喊出口的称谓,生怕童磨真的叫自己一声姐姐,“你最近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童磨连连附和:“还不是裕子奶奶你宠出来的?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奶奶你是全横滨穿旗袍最好看的人!”
因为腹有诗书、斯文讲究,裕子奶奶有一股在横滨难得一见的书香气。出众的气质和精致考究的旗袍相得益彰,让她一看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美人。
童磨所认为的美丽不仅仅是面貌上的精致,还有更模糊的概念。
裕子奶奶本人就是最好的佐证——她比年轻女子多了几分沉稳与淡然,又比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多了几分温柔与亲昵;脸上已经有了一道道时光勾勒的印痕,但眼里的光彩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隽永,既带着稳重的母性,又带着超脱年龄的可爱。
在童磨看来,裕子奶奶虽然和横滨本地人结婚生子、取了石川裕子这个名字,但她本质里还是思念着祖国、有些恋旧的,不然也不会习惯于穿旗袍,而不是换上更入乡随俗的和服。
这样的裕子奶奶就像一朵经过了长久考验的玉兰花,不仅没有在大洋彼岸憔悴,反倒被横滨的海风吹得更加研丽端庄,盛满了睿智又坚强的味道。
没人不喜欢被夸赞,裕子奶奶也不例外。
“我看你不仅滑头,还很油嘴滑舌。”老人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都是笑意。
“我只是在说实话啦,不信你问中也?”童磨用手肘碰了碰中原中也,示意对方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中原中也不太会夸人,也不太会说出童磨那样的漂亮话,只能一边努力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非常用力地点头附和。
小孩子对女性的基础印象与周围的女性长辈们密不可分。在中原中也的想象中,优秀的成年女性形象恰好能和裕子奶奶划上等号。
裕子奶奶会温柔又慈爱地摸他的头,会耐心听他说每天遇到的零零碎碎的事,会把一些道理掰碎了叙述给他听,还会在他犯错的时候用不失严厉的口吻告诉他到底错在哪里……这样的形象是他的认知中尤其美好的存在。
至于童磨……对中原中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