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波向童磨说出自己的打算后,他非常果断地辞掉了酒吧的工作。
哪怕表面上成了无业游民的状态,他一点也不慌张,直接转道去黑市赚了几笔消息稳妥、报酬也多的外快,为自己攒下一笔充足的路费,并将多余的钱全交给了裕子奶奶。
毫无防备地收到一笔巨款,老人又惊又急,生怕兰波做了些被写在刑法上的事。
被怀疑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兰波哭笑不得。虽然他接的那些私活听起来并不怎么光彩,但至少是仔细筛选过的,不会在明面上被人追查,更不会引起官方机构的问责。
如果一位欧洲谍报员会在不起眼的小任务上翻船,只代表他非常不专业。偏偏身为超越者的兰波被欧洲谍报机构花了大力气培养,专业素养极高。那几个小任务的难度只能算是入门,完全不会让他感到棘手,甚至渐渐找回了以前做任务的感觉。
面对任务时的熟悉感让他渐渐染上锋芒,像是刚刚觉醒的睡美人,眸光流转间不是爱恨情仇,而是对王位的势在必得。
这便是最真实的兰波——美丽中暗藏危险,忧郁中难掩傲气。
这些对他来说非常熟悉的“日常”是万万不能说给老人听的。
兰波想起刚来中华街时,对着左邻右舍们编出的那套“家族子弟被迫流落他国”的故事,于是面不改色地继续拿出来用。
“我收到了兄长的来信。他告诉我父亲病危,可能撑不了太久了,”说到这里,兰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语气里却又夹杂着几不可见的失落,“直到病入膏肓才想要修补家庭关系,居然还能假装一切龃龉都不存在,真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是特意留给老人自己脑补的。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回去一趟吧,免得将来留有遗憾,”裕子奶奶先是满脸爱怜地拍拍兰波的手臂,转而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哎——可你还没告诉我,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老人故意板着脸,一副你不说实话就别想出门的架势。
兰波就等着老人说出这句话,面色恳切道:“都是兄长拜托出海的朋友捎给我的,我把容易被人盯上的东西卖掉了。”
“养孩子的责任不能让您一个人承担,”说到这里,兰波终于投入了真情实感,“童磨和中也以后可能会去上学,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帮不了太多的忙,只能提前留一笔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裕子奶奶也没有继续推脱,而是将钱仔仔细细收了起来,长叹一声:“知道了,你在回去的路上也要照顾好自己,毕竟身体最重要。”
老人的眼神就和在中华街初见时那样,盛满了阅尽千帆的理智与温和:“孩子们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小心,不要逞一时之气,安全回来最重要——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听到老人的叮嘱,兰波微微怔愣。
他想到了法国的民居与农田,还有羊肠小路上奔跑着的孩子们,想到了一闪而过的冷漠的眼睛,还有让人心生不悦的古怪氛围……
在这一瞬间,他又捡回了一段记忆,与眼下的情形没有任何的相似,而是过于强烈的反差:
他出生在法国乡村,身为军官的父亲早年离家出走,只留下孤僻又严厉的母亲抚养子女。复杂的家庭环境让兰波不愿停留,十几岁的时候也离开了那个愚昧之地。之后他四处漂泊,机缘巧合下被欧洲谍报组织培养,渐渐被混乱的世界捶打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是不羁的风,不歇的雨,不愿再揭开长满霉斑的过去,但也曾像任何一个稚嫩的小男孩那样期盼过普通却温暖的家。
他没能在故乡夏尔维勒达成心愿,却在大洋彼岸的横滨找到了归处。
原本笼罩在眉眼间的忧愁与疏离都被一双长着皱纹的手轻轻拨开,将男青年的希望与生气都挪到了阳光最温柔的地方。
兰波朝着老人缓缓绽出一个不含阴霾的笑,仿佛云销雨霁、东云见日。
“好,我答应您,我会安全回来的。”
——而且还会带着一个一米九的大朋友一起回来。
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清楚,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兰波很快确认了去法国的行程,在一大两小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横滨。
刚来中华街的时候,兰波一身狼藉、两手空空;离开的时候,他披着一件轻便又保暖的羊绒大衣,脖子上系着羊绒围巾,头上戴着老人亲手做的羊羔毛耳罩,手提箱里装着魏尔伦留下的帽子,脸上是缱绻又安定的微笑。
就连童磨也忍不住感慨,兰波这半年以来真的是变化巨大。
但变化巨大的,又怎么会只有兰波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童磨忍不住看向身侧的中原中也。
赭发小少年钴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那是一切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完美概括的鲜明与耀眼。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定在兰波离开的方向,哪怕连人影都见不到了,他还是执拗地将一切轮廓牢记在心里。
我们的中也也长大了啊……童磨忍不住发出老母亲的喟叹。
或许是被盯久了,中原中也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