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信了你的邪……”那个暴躁的声音啐骂了一声,哐当打开了房门,过了一会,又脚步飞快地跑回来了,“妈的,这他妈也能是真的!”
唐远道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由地把脖子往窗外伸了伸,简直恨不得直接伸到楼下窗边去。
“你说,怎么做……”
楼下的声音小了下去,唐远道再怎么努力想听,都听不见了。正在挫败叹息的时候,墨麒推门而入。
墨麒身上带着一股海水的味道。唐远道顿时无心继续偷听了,他关上窗台,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推着墨麒往里间走:“我已经请掌柜帮忙准备好热水啦!”
趁着墨麒被他推着去沐浴的功夫,唐远道冲回桌边,抄起口诀,临时抱佛脚式的一同猛背,力图在墨麒出来前再多背几句——虽然不大可能。
黑如鸦羽的道袍与里衣被依次折叠的整整齐齐,放进了衣篓。干净的新衣被唐远道挂在一旁椅背上,烟灰色的布料在烛火下零星泛出星光一样的细闪,淹没在蒸腾弥漫的热气里。
墨麒靠在木桶壁上,看着这两件衣服半晌,神色松快了一些。
南海白云城的局势,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些。从满里往白云城的船只都被下了禁航令,防止有人被卷入白云城的动乱之中。
墨麒出门,一方面就是想找到一只不惧风浪,同时又不怕违令的船只,好带唐远道前往白云城,另一方面,则是为制衣准备一些材料。
比如说,珍珠。
这衣服当然不会是墨道长为自己准备的,而是给宫九的回礼。墨麒早在河西看见宫九穿那件雪白毛领大裘的时候,就想着要这么做了,至于珍珠……则是他暗存的那么一点反击的心思。
为此,他今天亲自下海,和雇来的渔民们一块捞了不少蚌贝,这一次捞上来的珍珠大概足够点缀他订的那批裘衣了。
墨麒带着稍有些愉快的心情,换上了新衣,从内间转了出来,就看见唐远道愁眉苦脸的模样。
“……”墨麒将头发松垮地束在肩边,“怎么了?”
唐远道小声嘀咕:“我讨厌背书……”
相比较头脑记忆,他更喜欢身体力行一点,比如说轻功。在展昭和墨麒的带领下,他已经学出个大概来了,下一次出门,他就不用老待在大人的手臂上了。说句实话,唐远道觉得还是蛮杠屁股的。
“师父,你给我的口诀好多、好长啊!我背不住……”唐远道仰起头,看向沉默的师傅,小心翼翼地撒娇,“我、我可不可以慢点背啊?”
墨麒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那些隐秘的、压抑的愉悦,像是被风吹破的泡沫一样接连破碎,拽着他飘忽的有些忘形的心飞快地坠入谷底。
他居然有那么一瞬,忘记了三月之约。
“……对不起。”墨麒在唐远道身边轻轻蹲下身,摸了摸小徒弟惆怅的脸,幽深的眸里带着愧疚,和一种唐远道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挣扎,“可师父……却没那么多时间了。”
深夜,梆子敲过了三声。
唐远道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手上还抱着墨麒给他的那本心法口诀。前夜的谈话后,他几乎是把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在了背书上,即便是上床了,也还是拿着手抄本。有时候睡到一半突然惊醒时,就会点起蜡烛看一会书,直到上下眼皮直打架了,才一头栽到被窝里继续睡。
墨麒站在唐远道的床边,有些后悔。
他想,自己或许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不仅不能陪伴徒弟慢慢成长,甚至还将本该属于他的沉重也分到了唐远道的肩上。
虽然昨晚他在说完没那么多时间之后,就没有再继续深谈了,但唐远道却足够敏感到,能够有些朦胧地意识到墨麒这么催赶他的原因。
墨麒轻轻抽走唐远道手上的手抄本,帮他掖上了被子,掌风无声地挥灭了明明暗暗扑闪着的烛火。墨麒回主卧拿来了百宝囊,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放在唐远道的枕边。
舒远宁静的香味,安抚着唐远道不宁的心,抚平了他紧拧的小眉头。
墨麒沉默着离开了江山醉,来到了南海岸边。
夜晚的大海并不宁静,星光落在漆黑的海面上,趁着冬日凌冽的夜风,不仅没给大海增添一丝美丽,反倒衬的不断涌动的海面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深渊。
墨麒正欲褪去衣服,投入海中继续他每日的苦修,不远处一个高高的浪花,哗地拍在海岸上,留下一个黑黑的长影。
墨麒停下动作。
那是一个人。
远方突然飞来了数十个星星点点的火焰,摇摆着越来越近,原来是一群举着火把的人。
“案上!岸上有人!”
“还有个活的!”
“是不是就是那个招摇撞骗的‘蓬山神仙’?!”站在最前端的人穿着一身官服,在火把的照耀下眼冒火光,怒而大喊,“给我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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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但我从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再见。”
潮湿的牢房里,楚留香感叹着和墨麒道。
一旁草床上,正呼呼大睡的正是胡铁花,一双大脚露在外面,臭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