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竹草和甜高粱,并没有任何受惊的痕迹。
墨麒像一片鸦羽,悄然无声地落在马棚顶,准备把他的马牵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骚乱突然从客栈二楼炸开。
“呜呜,为什么抓我——我没有偷东西,我没有偷东西!”
稚嫩又熟悉的声音在哭叫,小乞丐毫无反手之力地被城兵拉了出来。
带队的正是被宫九抓了壮丁、不得不到处奔走的李副将:“别哭了,如果你真没偷东西,等我们调查完,就会把你放出来的。”
但他带着不忍和叹息的眼神,写满了“你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了”。
小乞丐崩溃地大喊,声音里带着被诬赖和冤枉的伤心:“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偷过任何东西!城兵们都知道的!他们还接济过我!我、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干那些违犯律法的事情的!”
他有些绝望,因为他看向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的时候,曾经接济过他的城兵们都带着不忍的神色移开了脸。
……没有人能救他了。
他的脸色苍白,绝望堵住了他辩解的嘴。
下一秒,一片鸦羽般漆黑的衣袖遮住了他的眼睛,接着,他恍惚间仿佛化作了一只春日掠水的燕,被人抱着轻盈地飞了出去。
“什么人!光天化日,胆敢当街劫走嫌犯!”
“抓住他们!”
李副将怒吼的声音被抛在风的后面,越来越远。
风。
玉门关凛冽的风。好像都不像以往一样锋利了。
它们从寒冷的刀子变成畅爽的凉意,将小乞丐的眼泪统统吹了回去。
小乞丐在一个无人的小胡同里被放了下来。那个救了他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道……道长?”小乞丐呆呆地仰着脸,过了一会,突然急切地攥紧双手道,“我真的没有偷过东西!我从来、从来没有做过违犯律法的事情!我宁肯——”
“宁肯饿死,也不会做。”墨麒的语气罕有的温和,他甚至还蹲了下来,替他抹了抹脸,“我听到了。”
小乞丐的脸,在墨麒的手指碰到他的瞬间涨红了。
他有些害羞,又有些怯懦地往后退了退,让开墨麒的手:“我……我脸上还有疮……”
墨麒没有再强求,他还是半跪半蹲在原地,平视着小乞丐的眼睛,淡淡道:“抱歉。你本不该被牵扯进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踏入了玉门关,宫九也不会追来,自然也不会抓了这小乞丐给他送诗经。如果他能对宫九恶劣的挑衅视而不见,他就不会离开宫九的府邸,宫九自然也不会派人来抓小乞丐。
他又一次反省自己,在心中反复地念: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他做错了。
忿思难,发怒的时候,当思考发怒的后果。
他没有做到,而且有人因此受难。
也因此,他需要为自己的错误而负责。
墨麒因为宫九一直以来的撩拨和挑衅而烦躁的心,已经渐渐在内省中平静了下来。像被拨乱的琴弦,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找到节奏的墨道长,在心里默默翻开小本本:乾兴4年,冬正月,宫九他……
君子算账,秋后不晚。
内心记着小黑账,表面却水波不惊的墨麒,安静地看着还有点呆愣,没有明白过来的小乞丐。
虽然是半蹲着身体,可他的身影映在小乞丐的眼里,却无端地像一座巍峨而沉稳的高山,令人的心在瞬间就安定了下来,仿佛流浪的船只终于停泊进了最坚实、最可靠的避风港湾。
墨麒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抱太大期望,一般这样的孩子,就算有名字,也就是铁柱、狗蛋之类的贱名,贱名好养活。
然而小乞丐脆生生回了他一句:“唐远道,我叫唐远道!我娘说,是取‘一身在天末,骨肉皆远道’之意!”他声音又突然小了下去,嘟哝,“不过我爹说,是因为娶阿娘的路他走了好长好长,一定要取‘远道’来纪念一下……”
小乞丐撅噘嘴,显然是对于自己亲爹把自己的名字当做追娘子的纪念有点不满。
墨麒顿了一下:“……不错。”至少听起来,这是个好名字。
墨麒:“你可想过以后想做什么?”
他想,若是唐远道说自己想要以后念书、当兵,或者是从商,他都可以帮忙。
唐远道低下头:“……嗯,不知道。”
……可他偏偏说的是不知道。
唐远道歪着脑袋,努力思量了一下:“只要能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不用偷不用抢,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愿意的!”他很小大人的点点头,很乐观地道,“我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呢!”
……这话说的,好像之前那个老是被活活饿晕,弄得城兵们都看不下去给他卖包子的小乞丐不是他似的。
墨麒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既是如此,你……可愿拜我为师?”
宫九真的很会挑人。墨麒想。
但凡这小家伙曾经有过一点污点,哪怕只是偷过一只包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