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了看莫广生,倒也能够理解。
而陛下没有说什么,言官自然不会不知趣。
许伯衡的神色不变,只有在听到余毒未清时露出微微的讶异,其余时候都如同木雕听到最后。他看着老太监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起身,“陛下,若是这內侍所说无误,那还请陛下明确告知老臣一事,陛下当真余毒未清吗?”
这对朝廷内外,无疑是一件大事。
正始帝年轻。
正是因为他太过年轻,又有雄才霸略,即便性格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但也确实算得上一个好皇帝。
这几年各地偶然的灾情,都解决得悄无声息,不管是南征北战,也确无败迹,如今朝内风起云涌,许伯衡更是透过其中看到帝王勃勃野心,如果依着陛下的谋算,一步步下去,或许真的能瓦解世家门阀的根基。
可前提是,正始帝还在。
如今宫内只有四岁幼子,如果出事,那是绝对不可能撑起这个王朝。
公冶启扬眉,看着许伯衡的模样就跟从前在东宫看着许太傅倒是无差,透着一丝狡黠和洋洋得意,“许阁老这话说得,怎么有种寡人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去的感觉?”
许伯衡失笑,“臣不敢。”
公冶启屈指敲了敲桌案,似笑非笑地说道:“许阁老要是不敢的话,那就没有敢的人了。”他的目光落在黄德身上,变得薄凉冰冷。
“他说得不错。”帝王从容不迫地说道,“百越之毒在寡人体内扎根,要根除确实不易,需要徐徐图之。”
此话一出,包括莫广生在内的朝臣脸色微变。
莫惊春感觉到不少扎人的视线,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就连正始帝,也在有意无意间扫过莫惊春,那眼神里蕴含的意味,莫惊春暂时不打算去理解。
“……陛下,光是靠着这人的一面之词,就要断定清河王图谋不轨,是不是稍显仓促了?”薛青微微蹙眉说道。
正始帝:“寡人什时候说过要确定清河王的罪名了?”
帝王无赖般一摊手,笑得异常开怀,“这不过是一次友好的交流,薛青,你就是太紧绷,总是开不得玩笑。”
那黄德被无声无息带了下去,谁也没在意他的死活。
谁也,都在意他的死活。
莫惊春若有所思,陛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莫家人原本觉得皇帝是绝对不会将此事揭露出去,可陛下偏偏就揭露出来。
莫惊春并不认为此事瞒着有用,如果陛下的症结犹在,那百越毒这个挡箭牌,能用多久,就能用多久。
对于时时和陛下接触的朝臣来说,虽然担忧陛下中毒的情况,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畏惧害怕。毕竟他们时时在陛下跟前,陛下若是当真身体衰弱,焦躁暴怒,他们是看得出来的。如今陛下不过是比往常情绪起伏要大了些,偶尔更为冰冷无情之外,倒是没露出什么大碍。
可是莫惊春更不觉得,此刻揭露会是好事。
朝内无忧,那,朝外呢?
正始帝特特在此时放出去这样的消息,未尝不是要上竿掇梯。
若是真引起兵祸,那该如何?
莫惊春有些看不透帝王此刻的行为。
下了朝会,莫惊春缓步行在宫道上,投来的视线不在少数。莫飞河和莫广生等几个武将都被叫到贤英殿去,想必是有要事要说,而莫广生在离开前,还忍不住看了过来,眼底有些担忧。
莫惊春却是好笑。
如同清河王这样敢于在京城动手的人实在是少,而且防贼也做不到日防夜防,这只能见招拆招。
莫惊春受的伤除了胳膊和背部的伤口外,基本上都愈合了。
太医院的药确实有效,就是换药的时候贼疼,墨痕时常发出惨叫,抓着卫壹问你们宫中的药为什么这么痛,晃得刚刚换完药的卫壹也是一脸菜色。
想起之前家中的事情,莫惊春脸上不由得浮现笑意。
只是还未等莫惊春出了宫道,赶往宗正寺的时候,他突然被两位女官给拦了下来。为首的女官长相秀丽,笑容甜美,笑着说道:“宗正卿还请留步,太后有请。”
…
太后取着一卷书,正抱着大皇子读。
时不时,大皇子便会问上一句,这句或词是什么意思,太后就慢慢悠悠地跟他说。
秀林进来说道:“太后娘娘,宗正卿来了。”
太后就拍了拍大皇子的小胳膊,“去,带着书去隔间练字,回来给哀家看看练习得如何。”
大皇子就高高兴兴地带着人走了。
莫惊春进殿门的时候,正好和大皇子擦肩而过,便驻足安静行礼。
待大皇子离开后,他方才跨步进殿。
“臣莫惊春,见过太后娘娘。”
莫惊春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被太后叫起后,正感觉这位天底下最是尊贵的女人在打量着他。
这不是莫惊春和太后的第一次见面。
早在他还是太子太傅的时候,或是偶然,或是意外,他们也确实见过几面,只是那时候,太后远没有现在这么认真地观察过他。
太后在想,这个人究竟有怎样的魅力,却是能够降服得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