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重伤员被名为“担架”的物件抬走,如今担架不够,门板凑。轻伤的则拄着刀兵往后挪,都有专门划出的路线,不得阻碍支援战场的士卒——第五伦也不要求人人都能像张宗、郑统那样,身被数创而继续死战。
虽然这河内士卒满脸痛苦,但向子平作为里中唯一有学问的人,也学过点医术,进入行伍后又接触了点第五皇帝要人推广的“战场急救”,在他主动要求给士卒包扎止血时,他却神色慌张地说不必……
“血怎可能如此快就止住?”
向子平明白了,这年轻士卒,乃是托伤作病,以避战阵,按照他记着的军法,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士卒哭丧着脸:“我中矛时只觉得胳膊都断了,一急就往后退,说自己受了重伤,刚刚才发现矛透了甲,却只破了我皮肉,但若是被军正知晓,恐怕就要军法处置了。”
他低声下气地恳求向子平:“这位兄长,听口音你也是河内人,乡党之间,还望替我隐瞒,我家中还有老父,更有心上人等着我回去成婚。”
“我给兄长钱帛……为我挡住矛尖的,就是立功后发的丝衣,就裹在甲中,虽有些脏破,洗洗就好。”
向子平不知道这士卒为何要入伍,赤眉没侵犯到怀县去,是各县凑人头式的拉丁?还是被皇帝讨伐赤眉的檄文所激励,想来谋一份功业?
看他那煞白的脸,显然是被方才赤眉的冲锋与惨烈厮杀给吓坏了,这个士兵跟着皇帝从河内走到濮水,又挺过了急行军,却在最后一刻输给了惊惧。
“放心。”
向子平对他道:“我不会难为你。”
他扶着士卒背对战阵而行,厮杀声似乎越来越远,他们也离安全越来越近,脚步轻快了许多。
但不知怎么,年轻的三河兵却垂着头,哭了起来。
“我对不住袍泽,对不住张将军、陛下。”
当向子平再度回到后军时,却又听到校尉在高声喊着司隶校尉窦融告诉民夫、辎重兵们的话:
“后军之所以用双兔旗,乃是应了诗中的一句话: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辎重队便是三河兵身后的城池护卫!再把这些箭矢,给张将军送去!”
这诗解得太牵强了,如窦融、张宗之类的“赳赳武夫”确实是国之干城,但他们是替公侯放兔网补兔的,而民夫们,则更像战场上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但这也是让那向子平觉得,魏军此战必胜的原因。
如他一般怯懦的群兔,本该像过去那般,在赤眉刀下瑟瑟发抖,毫无抵抗之力。但现如今,不管心中多么畏惧,却依然在皇帝的鞭策下,依靠数月训练的惯性,再度推起一辆沉重的鹿车,往厮杀呐喊声最大的地方走去!众人心里只有一句话。
“快些将赤眉平定,让吾等回家去罢!”
……
战场上,有怯懦者,也有无畏死士,魏军如此,赤眉那边也一样。
樊崇的精锐数万人,在朝三河兵猛冲,大局上确实是前赴后继,希望从后面打开突破口。
但也不断有人从阵线上退回来,其中有挂彩的,但也有浑身上下无一处伤口,单纯被惨烈厮杀吓破胆的人。
魏军还有军正监督,将乱行溃逃者斩杀以威慑其他人,赤眉就完全不存在这么精细的管理,退却的最初还是单个,慢慢倒地竟成群结队起来。
他们中有良心的,还跑回樊崇这边诉苦,说魏军确实是难攻,长梯没起到很好的效果,众人早饭没吃饱乏力了,退回来歇口气再上。
而那些没良心的,眼看魏军阵坚难破,便带着部众撒丫子跑路了——这就是开战前赤眉二三十万,如今只不到一半来与第五伦会战的原因,乱世之中,心里想着“保存实力”的,又何止是河北豪强们呢?
“若换作是新军,此刻已经溃败。”
“若对上的是绿林,吾等也早就破阵而入。”
“不是说马援乃魏国第一名将么?怎么第五伦亲征还更难对付。”
赤眉从事们很是焦急,魏军的强悍超出赤眉预期,频频向樊崇请示。
樊崇也颇为难受,虽然赤眉仗着人数稍多,如今还是攻势,但那是第五伦依然攒着万余人的精锐没投入战场的缘故,他在逼樊崇先出手。
樊崇手头也死死捏着一万人,平日吃喝最好,田地分得最多的赤眉老兵们,一旦扔进去,或能在冀州兵或三河兵处创造优势,但那样一来,他的底牌便打光,而第五伦可以从容支援了。
大平原上,很难天降一支“奇兵”,第五伦倒是还有骑兵,考验双方统帅的时刻到了。
“再等等。”
从睢阳来的徐宣至今未到,樊崇已经不指望他了。
樊巨人咬牙看向南方:“马援损失惨重,很难再战。只要杨音的四万人快些北上,拖住魏军前军,我便能亲自将兵破阵!”
但很快,樊崇便知道,杨音,再也来不了了!
……
话分两头,再说半个时辰前,战场最南端的马援处。
昨天盖延的救援失败后,赤眉十万之众再度从四面进攻,让他们的车垒差点就没保住。
亏得马援亲自押阵而战,统筹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