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太师无故被蕃国扣押,天子执意发兵讨檄,群臣无人能劝,只好打点粮草、点派将士,择吉日祭天开旗,整军开拔。
邢夫人一辈子没个儿女,又是小门户嫁进荣国公府的继室,不比王夫人和凤姐两个有丰厚嫁妆傍身。她虽不得贾赦欢心,但毕生也只能依靠于他。见他老天拔地还要随军出征,便抹着泪儿给他收拾行囊。
贾赦年轻时候也是弓马娴熟,如今却是不成了。他见邢夫人哭丧着脸,心里也起了怯意。
他先挨个摩挲过自己半生积累的宝贝藏品,这才在书案旁坐下,深深吸一口气。
他拿着李后主用过的龙尾砚磨开砚池,捡起苏东坡亲制的鸡毛笔饱蘸浓墨,在平铺的鱼子纹密香纸上,缓缓写下遗嘱。
他这一辈子,酒色里也享尽了欢乐,子女却只贾琏、贾琮并迎春三个。
贾琮还小,又是庶生,随意分些银两,待他成人分出去便罢。邢氏没有孩子,若是她肯收贾琮在名下养老,便再多添一成。
梁伯端是御前的红人,便是日后不再升官,至少这二品是稳了。迎春虽是庶女,却也是大房独女,嫁妆若是寒酸了,丢祖宗八代的脸面。老太太曾言道,几个孙女出阁,她各有三千两压箱银子,邢氏抠搜指望不上,他这个做父亲的便多出一些,刨除购置妆奁各物的耗费,再添个一万二千两了事。
有这一万五千两压箱银子,就是梁衡混账不把她当回事,终归也能穿金戴银一辈子。
这些东西看着多,实际和他的家底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了。他那些价值连城的商彝周鼎,若是这回回不来,就便宜了贾琏那个混账东西了……
只当是给荀哥儿吧。贾琏千不好万不好,到底给他生了一个好孙子。
这密香纸以密香树皮制得,既香且韧,遇水不沤,存个十几二十年也使得。且寄在老太太那里,要是有个好歹……
贾母正盯着鸳鸯整理伤药,那棒疮用的、刀剑伤的、止血解毒的、清腐生肌的,拉拉杂杂装了一匣子。
她年岁大了,忘性便跟着大起来,“我记着还有一个什么名头的,专治箭伤……”
府里多少年没有人上过战场,鸳鸯猜不着是什么,正忙乱间便见贾赦进来。
贾母收了那密香纸,握在手里上下摩挲一遍,才点头道:“琏儿夫妻两个不是狠心的人,亏待不了二丫头很琮儿。你不要操心家里,刀剑无眼,记得保重自身……”
东西两府聚在一处,吃过一顿践行宴,贾赦给老母郑重磕过头,又教小辈们挨个磕头。他抱着荀哥儿再三亲了几回,才好生送到贾琏怀里。
贾赦跨马去了,老太太偷着抹了泪,吩咐鸳鸯去潇湘馆瞧黛玉。
鸳鸯回来便道:“林姑娘睡着呢,紫鹃雪雁两个守着,没什么大碍。”
自林姑老爷那信传回来,林姑娘恹恹不思饮食,眼见着就病倒了。请太医来瞧,只说忧思郁结,好生调养便是。老太太便免了她晨昏定省,也不让姑娘们去扰她。
贾母心里有些奇怪,又想不透那蹊跷出在哪里。
她慢饮了一盏茶,才问:“宝玉没去瞧他妹妹?”
小儿女自幼感情深厚,依着他的脾性,林丫头病了,哪还能坐的住?
鸳鸯一惊,“方才吃饭时露了个脸,许是回去看书了。”
贾母眼皮直跳,亲自往怡红院去看。院里小丫头们正侍弄花草,小红、麝月在屋里做针线活,一屋子如花美婢,就是没有宝玉身影。
老太太脚一崴,好险被鸳鸯扶住。她抖着手,颤声道:“去潇湘馆!”
紫鹃听说宝二爷不见了,想起日前他和姑娘说的话,不由心下一紧。
“二爷怕是跟着大老爷随军出征了!”
荣国府里鸡飞狗跳,遍寻一个宝玉不见。眼见老太太就要哭瞎了眼睛,贾琏跨着马,一骑绝尘往城外追去。
府里乱糟糟一片,凤姐领着迎春各处弹压,又要侍奉老太太汤药,又要看顾潇湘馆,忙的脚不着地。
“这个宝玉,净会挑时候!”
她挥挥帕子扇风,又探头在黛玉的睡颜上瞧瞧,拉了紫鹃雪雁两个小声叮嘱:“这事别说给林妹妹知道,免得她更忧心。”
两个小婢心里苦涩,闷声应下。
自上回宝二爷哄睡了姑娘,姑娘瞧着就有些古怪,不大爱说话,也不出去走动,要不就是看书,多半都在睡觉。请了太医来瞧,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温养着,随她睡去了。
凤姐带着人走了,紫鹃两个放下帐子,又把那湘妃竹的帘子缓缓垂下,坐在外间安静绣花。
偶有细风穿堂拂过,帘动处,只见玉人颈间、腕上熠熠生辉。
黛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那头戴女冠的居士殷勤请她喝茶,两人谈天说地,竟是叙不完的话。
钟情大士见她杯底空了,抬手又续上一杯,“这‘千红一窟’可还入得了口?”
黛玉亲眼瞧着她煎的,不由笑道:“属实新鲜。”
诗酒上的风雅,不外乎红袖添香、梅雪烹茶。雅士品茶,最爱以次年蠲的梅上浮雪煮之,取其清浮之意,又有一段天然冷香。
但这钟情大士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