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丧礼刚过, 于凉凉兄长着急绸缎庄一批货被潘帅扣着,资金难以为继, 急于拉拢关系。
潘帅有财有势,却好色,酒桌之上, 众人簇拥起哄,兄长于广远酒酣耳热, 谄媚心切, 便应承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当妾。
等回到家之后,冷静下来, 便有些后悔。
其妻知道后,当即哭喊打闹,潘帅打死好几个小妾的名声在外,现在把女儿嫁过去,无异于推入火坑。
女儿于思听闻后, 也哭得伤心欲绝, 在房内不吃不喝, 要自绝。
于广远内心后悔不跌, 可既已答应,又不好反悔。
潘帅气量狭窄、极爱颜面众所周知,如若现在反悔, 在他眼里必然认为他在戏耍他,恐怕整个绸缎庄都保不住。
思来想去,还是要让女儿嫁。
于思在房内不吃不喝, 以泪洗面。
于思是于凉凉的第一个侄女,在她出生之时还抱过她,第一次见到的小婴儿,软儒可爱,会用软软的小手牵住她,喊她“姑姑”。
有段时间,于凉凉每晚临睡前去望望她,才睡得着。即便于思现在长大,对她印象不多,但于凉凉对她情分非比寻常。
去的那时,于思趴在梳妆台上,她哭了好几天,头发散乱,连力气都没了。
于凉凉本质上也不希望于思嫁过去,的确是入狼窝虎口,她更想劝自己的兄长收回婚约,不能因为一句话就葬送女儿一生。
于凉凉劝于思吃些东西。
于思忽然转头,抱着她的腰,满脸哀戚,求得肝肠寸断:“姑姑,你帮我,你帮我逃跑好不好?”
于凉凉没有回答。
于思面色惨白,脸有泪痕,仰头望着她,忽而生气起来:“你都可以逃婚,为什么我不可以?!如若不是你,我们家何沦落至此?为什么你当初要逃婚?为什么我就得替你嫁给那个人?!”
于凉凉嫂子原本就在门外等着,此刻听于思情绪激动,在摔梳妆台上的胭脂首饰,冲进来制止一番后也跟着抹泪,母女俩抱头痛哭,任何母亲都不希望自己女儿入火坑,谁不是心尖上的肉?
于凉凉无法回答她。
无言以对。
独自回房间的路上,她也在想:是啊,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要跟黎疏走?为什么没有考虑过后果?为什么……
她不怪于思,于思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问出的是,这个府邸里所有人都忍耐着,没有挑破出来问她的话。
回府之后,兄长、嫂嫂,乃至曾经的下人都默契地不提于凉凉逃婚这件事,他们隔阂了她,见到她宛如陌生人。
虽供衣吃食,但相处已不太自然,或许也明白,她终究会走,她已经不是于府里面同气连枝的人,她是伤害这份“同气连枝”的人。
——她只想着自己。
只有于思跟她好,因为她天真,她总是问她:
“姑姑,你这些年你去了哪儿啊?”
“姑姑,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啊?很好看吗?”
“姑姑,你为什么好久好久没回来?”
“姑姑,你不想念亲人吗?”
……
-姑姑这些年在喜欢的人身边,哪里也没去。
-是的,那个人很好看,……也很无情。他不是刻意的无情,他只是不懂。
-姑姑不知道府里面发生了这种事,姑姑当时只是害怕父母会生气。
-姑姑也想念亲人……
那天晚上,于思便在房内悬梁自尽,幸亏被丫鬟看护察觉,救了下来。
嫂嫂彻底绷不住了,跟女儿站在一边,绝食抵抗,如若要嫁,先杀了她们母女吧,都不活了。
于广远愁眉深锁,不住叹息,望着妻女无可奈何,既舍不得妻也舍不得女,便去找了潘帅。
于凉凉以为他是终于想通,家里并非完全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留有一些积蓄。如遣退家丁,搬迁去其他地方,缩衣紧食,清寒度日,也并无不可。
于广远回来,说事已解决,于凉凉还高兴一阵,直至她喝了于思送过来的银耳莲子汤后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被人换上嫁衣,绑住双手,嘞着嘴巴,坐进花轿。
兄长所说的解决,并非推拒婚事,他不敢。
他只能潘帅面前哀求,称才知女儿清白有损,实在不敢辱了潘家门楣,愿用绸缎庄三成,以及于凉凉,作为替代。
潘帅让他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才应承,他心里有盘算,于思并非天姿国色,他不过随口答应,相比之下,他对于之前曾敢逃婚的于凉凉更感兴趣。
他让于家把婚事照常进行,他要当众掀开轿帘,他要再做一次“受害者”,让世人知道,于家是多么阴险下三滥,竟干出这种李代桃僵之事,他要占了于家绸缎庄,也要让人知道胆敢欺瞒的他是什么下场。
在进潘帅府邸后,于凉凉便没了逃跑的机会。
潘帅并没有刻意看着她。
她也不想逃跑。
她认命了。
不是认此刻的命,而是认过去的命,人自己因为年少无知所需付出的代价,即便意想不到,并非出自本愿,也仍然需要偿还。
即